他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一抹难言的东西。
是他再见到我的欢喜。
可于我而言,那却是更加恐怖的开始,我体力透支,冒着虚汗支住身后那一堵墙,口齿不清地问他要做什么。他站起来,笑着把我堵在了墙角。
许林川去意大利实习的这两年,我与他从未联系,一方面是我不愿意耽误他,一方面,我也实在是隔应他为了追我而让段穗打胎的事。记忆中他曾几次三番地想从我昔日的同学手中找到我的联系方式,却又全都被我拒绝了。
我以为这只是他简单的纠缠,却不曾想他竟摇身一变,从一位小有名气的摄影师变成了频频潜伏在我屋子里的偷窥者。
甚至于连我的内衣和睡裙他都有碰过、闻过。他寄给我那些房间的照片,又在我对面的那栋楼上架起了摄像机。
甚至于他会想办法在我的家里,安装着他所熟知的最隐蔽的针孔摄像机。
一瞬间,那种深深掩埋在我心里的种子便兀然冒出了头。原来那个一直关注我的偷窥者,竟然就是许林川;原来那个一直说着“我好喜欢你内衣味道”的潜入者,竟然就是许林川。
我慌乱地,企图用手机拨打絮棠的电话。
他却突然扼住了我的手腕,将我拦腰抱起。
“别报警,别报警,书灯,我不会伤害你,我是你的粉丝啊,我怎么会伤害你呢?”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将我摔在床上,恶狠狠地扳开我的手心:“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书灯,我就是太喜欢你了,太想你了,从意大利一回来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想见你很久了,我还去你的公司面试你的私人摄影师,结果你们那个破公司啊,他们不关心你,就把我拒绝了。”
他的笑容阴冷阴冷,乌紫干裂的嘴唇旁还生长了许多的胡青。却可怖地说着,说着爱慕我,眼神久久地盯住了我,此刻的他,竟完全不似当年那一股英气风发的样子了。
我惊慌地后退,身下的床单杂乱无章,褶皱从我的腿下一片一片地掠过,他的手却猛然间抓住了我的脚踝。
“许林川你做什么!”
“你让我看看你,书灯,我好久没见到你我想死你了。”
“你拿开你的手,你拿开!”
“你别怕我呀,你别抗拒我,我知道你和易烊千玺谈恋爱了,可是你还没和他谈婚论嫁呢,书灯,你为了他外面那些男艺人保持距离,我不能说我不生气,可是我也不能说我不开心,我希望你还是单身,也不属于谁,也不是谁,这样我就比别人多的是机会……”
“滚开!你滚开!”
我哭着,捏起床边的枕头,狠狠向许林川砸去,可终究是徒劳无用的,他的发丝也仅仅只是凌乱了一点,唯有金边眼镜下的目光,慢慢变得专注而病态起来。
“书灯,你发火的样子真美。”
那样恶心的话语,那样浸染着污秽的修饰,就这么不加遮掩地吐露在我面前,我一下子跌落在床角。
许林川的爱何其的恐怖又可憎啊!
每每至此,我总是要忍不住躲开这一切迷雾一样的纠缠和轻浮。
可我躲不开。
段穗在一档综艺节目里,叙述过自己凄美认真的悲剧爱情,当她想起许林川的时候,她会对那些台下的观众说:“他待我很好。”
可是我知道,许林川待段穗并不好,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我渐渐地对那个无辜流掉的孩子生了怜悯之心。
我说,我间接害了段穗的孩子。
絮棠坚决说蔺书灯没有。
可我始终相信,那个孩子是因我而去的。
而当我自己的孩子一点又一点地从肚子里流逝时,我便更加能体味到那种硬生生诀别的痛苦,我会在深夜里想起段穗,想起她发了疯质问我。
“是不是因为你林川才不要我和孩子的!”
“我没有!我只是拒绝了许林川,我没有说过任何一句对你不好的话!”
那个时候我还很坚定地认为我没错,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段穗开始暗地里指责我,大众也渐趋于对我的阴暗,日复一日地,我患病了。
我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抑郁,我才会这样觉得,是我害了段穗的孩子;也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我确确实实间接害死了段穗的孩子,才会感到自己如今这样,都是在拿自己的孩子给自己抵罪。
可我的确是在赎罪了,我遭了报应,神明降罪于我。
让我失去了我的孩子,堕入了更深。
而神明要的,又似乎不仅仅是我的悲痛,仿佛连同我的惊慌和害怕他都要一并看到,好像只有我足够被折磨,他才能划去我的罪恶一般。
我看着眼前病态的许林川。
亦是不懂,他为什么会从之前那个文质彬彬的许林川变成现在这样。
难道人性竟真的是这样不堪。
完美的上帝也会赋予他们瑕疵吗?
我退却到床边,磕磕绊绊地逃开,以自己全身的力气弱弱地推开了一扇窗户,我沙哑地说:“你再逼我,我就从窗户跳下去。”
语气平和淡然。
诡异焦灼的气氛也在一瞬间冷了下来。
他紧张地看着我。
死,我也不是第一次了,心死和人死,我似乎都没有什么怕的,就像我路过一栋大厦会幻想花盆掉下来砸死我,看见一把小刀会强烈的想要插进心坎一样。
我活得累了,怕了。
所以声音沙哑,他才被我认真的话吓傻了。
“你别冲动,书灯,”他急忙停下要绕过来找我的脚步,微微安静,“不要跳,不要跳,这么高的地方,你会死的。”
单薄的睡裙并不能阻挡一丝冷风,可时值四月,大抵也是不甚凉的,只有我光脚踩在地上,寒意透过了地板,慢慢钻进了脚心,才会有片刻颤抖的感觉。
我摇摇头说:“我没有冲动,每一次我说想死,都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我不会怕,我只是觉得你比死更可怕,更让我对这里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