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继续吃文拉法辛,也可以继续吃奥美拉挫,如果你愿意,并且也始终选择阿普挫伦片的话,我不会拦着你,但是我最后再问你一遍,蔺书灯,你可以想好了再告诉我。”
她把手轻轻地搭在我的膝盖上,沉重到我缄默不语,却参透她口里说的最后一次。
我知道她行将开口的是什么。
那最后一次,大概也是怕我落荒而逃。
我捏着眉心,半是无奈半是抱歉地笑笑:“不要问了吧,还是上次那些问题吗?我知道,都知道。”
“我不是问你知不知道,我只是想再问你第二遍,蔺书灯,你不要逃避,也不要试图找借口说服自己,我会永远尊重你的决定,但是你,蔺书灯,我希望不管是临阵脱逃还是悬崖勒马,我都想再亲耳听见你告诉我,蔺书灯,你是真的愿意,流掉这个孩子吗?”
真的愿意吗。
这样的问题,我听到了两次。
竟厌烦到我隐隐有些抵触,一时之间也不知抵触的是我心里那个相悖的内心,还是我久久压抑不住的留念。
我苦笑着说:“愿意,又怎么会不愿意呢,你如果不相信,用绳子捆着我都可以。”
她便顿了又顿,竖起眉眼淡淡地警告我,不许再后悔。
“做了决定,那就不要再轻易逃跑了,就算这次你跑出了医院的大门,我也会给你拽进来,蔺书灯。”
我笑了笑。
托着下巴上抚起来那些扎人的发尾,看着外面灰沉沉的天空,看着飞过的那几只零散麻雀,吱吱喳喳地停在枝桠上,点了点头。
第一次来这里和小团子见面时,那个一笔一划写在窗户上的“李下蹊”早已不见了,我找了许久,记不起到底是哪个窗户;总之过了小半个月,那个孩子或许已然降生,也或许已经安心待产,我想那对夫妇连名字都取得这样好听,叫“李下蹊”,便也好听了,不辜负。
那时我还很费力地想,我的孩子应该会叫什么名字呢。
现在看来,倒有些许晚景了。
就好像一朵时日无多的昙花,人们偏偏叫她昙花,殊不知,叫它“牡丹”“樱花”它也是要逝去的,只不过因为它的出现,这无色无味的地狱徒增了许多美好罢了。
人们幻想,寄托。
在流星雨来时会想着许愿。
可不管实现与否,这样美而又美的东西,终归是让人流连忘返,甚至于可以聊以寄思。
我的口袋只有玫瑰一片,而此行,山高路远。
我想这个孩子大概也只是小小地救赎了我一下,她亲吻了我的脸庞,依依给我带来了绻意,我怀揣惊喜和欢欣,却忘了,她是本不该来的。
我说,打掉这个孩子,是对所有人的负责。
絮棠蓬松的头顶便抬起来舒了舒。
我知道她一向都是担心我所决定的,也从来都是听从我的思虑,所以说完,我便再也不说了。
生生别过头,听到她打趣蔺书灯难能有清醒的时候。
我不声不响,不置可否。
去产科的路,还远远没有第一次那么漫长,匆忙途中遇见过一位欣慰的母亲,我的心里便如同白开水一样无味。
絮棠跟在我的身后。
直至在产科医生面前坐下,她也没有再问我那种不厌其烦的问题,虽然我依旧放不开心里窝着的那一股子藏着掖着的温热,可是我懂。
也许以前我还会憧憬自己做妈妈的样子。
可是现在不会了,我想了想,也许那时我有这种想法,大概……也挺荒唐。
“蔺书灯是吧,身体有哪些不舒服?”
“我……我想做流产。”
“流产是吧,之前做过检查吗?”
“有。”
“那就把之前的确诊单和检查报告都拿给我看一下。”
絮棠手里紧紧攥着的那几张纸,于是便又都一张一张地交出去了,我的唇齿间恍惚有片刻的颤抖,看着医生低头,慢慢在我眼前的那张单子上签字,我的心里一顿一顿的。
我想,该结束的,都结束了。
幸而我没有再怯懦。
犹豫不定的魔鬼,也没有再扼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