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他的世界永远差着一秒的距离。这一秒有时很短暂，就像过去，他只要伸手就能越过这一秒，感受近在咫尺的温暖。可是，他忘了，一秒也可以很漫长，不过眨眼间，沧海桑田，他再怎么努力，都无法横跨。
（一）
天宫有一句众所周知的话：
文有太白，武有杨戬。
的确，如果说太白执笔春秋，掌控着天际云层上所谓神界的大小事务，那杨戬就身披白袍，捍卫神明至高无上的权威。
历来，文武两边互看不顺眼。文官眼中，挥刀弄枪的武夫不过是粗俗之辈；同样，满口酸涩“之乎者也”的书呆子们也为武将嗤之以鼻。
太白和杨戬就像是个例外。
“剪刀、石头、布！”
“输了要罚酒哦——”太白将酒杯推向杨戬，一脸人畜无害，仿佛刚刚以各种理由给杨戬灌酒的人并不是他。
杨戬烦躁地抓着早已乱成团状的发，愿赌服输一口干尽杯中酒，双手托腮，目光游弋地看着太白金星。
饶是杨戬这般好酒量，也有些经受不住太白的劝酒。
头一歪，身一倒，死皮赖脸地就靠在太白的肩上。
“哼…下次咱们比武！让你也试试连输N局的心酸感受…”
杨戬闭着眼，哼哼唧唧。也不管太白有没有答应，自作主张愉快定下了下次罚酒的项目，沾沾自喜幻想太白惨败的落魄样，傻里傻气笑得乐不可支。
太白用关爱智障的眼神斜了杨戬几眼，倒也没有把杨戬脑袋从肩上移开的意思。
他举起酒杯，为自己斟了一碗醉花酿。温热的酒水顺着喉管下肚，他浅浅地笑了。
听着杨戬均匀的呼吸声，太白垂下眼帘。
晚风为太白的思绪调和了几分说不明道不清的情丝，那是什么？太白无从知晓。他只知道，杨戬的存在，会使他平静如水的心泛起一圈又一圈连他自己都觉得诡异的涟漪，仿佛只要杨戬在身边，日复一日的琐碎也会变得精彩纷呈。时间在这一刻如梭流逝；寂静，也在一分一秒的推移中沉淀。
这样…就好……
有些东西弄不明白就随风而去吧，只要杨戬，太白唯一的挚友，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就好了…
只要杨戬在，太白一切都安好…
（二）
第一眼看到女儿身的杨戬，太白心中万条弹幕迅速飘过。
可他毕竟久经世故，一板一眼惯了，早已炼就的宠辱不惊让他即使内心波涛汹涌，至少面子上依旧风平浪静、无动于衷。
但…人家变成女儿身这么惨壮的大事，一脸死鱼样是不是不太厚道…
于是太白将想象中的高难度表情浓缩成了一个还算得体的微笑。
而杨戬显然把这个弧度当成了嘲笑，举着武器，张牙舞爪、恼羞成怒要扑过来和太白决一死战。
看来，就算身体变了，杨戬还是和原来一样冒冒失失，一点就着啊。
太白注视杨戬的面颊，考究的目光里竟还带了几分虔诚和郑重。
突然，太白伸出手，轻轻抚上杨戬的脸颊。持笔的手修长细腻，从脸逐渐滑到脖颈。太白的身体不自觉得想要靠近杨戬，越近，心里那份莫名的雀跃越是明显。
太白俯下身，在杨戬额上落下一吻。手勾起一缕长发，贴近嘴边，玩味十足：
“你这样…还蛮可爱的。”
“哈？！”
不顾杨戬见了鬼的表情，太白莞尔而笑，与他长期维持的清冷形象截然不同。
在杨戬面前太白可以放下所有的伪装，将不为人知的温柔一览无余呈给杨戬。
但是——
再美的花火也会熄灭，即使是温存，与冰冷的事实相比简直不堪一击：
杨戬是来杀自己的——为了一个海妖。
太白不知道向来嚷着要斩妖除魔的杨戬怎么会和海妖有牵扯，也不知道杨戬在凡间到底经历了什么，他唯一知道且肯定的是：杨戬选择了海妖而放弃了他。
难怕不愿，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原来，在自己心中那么无价珍贵的情谊，在对方眼里，就是过往云烟，还不如一个下妖卑贱的性命重要；原来，自己对于杨戬来说，真的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啊…
太白毫无怨言，他不生气，也不难过，更不会咄咄逼人地去逼问杨戬什么。他只是觉得心痛，像有一只强有力的手紧捏着他的心脏。
太白很懂事地理解了杨戬。
他没有躲，依旧是带着微笑，直面三尖两刃刀。刀刃刺穿了他的身体，撕裂的疼痛让他感到解脱。
再也不用小心翼翼地捧着这份让他患得患失的情谊，也再也不用，纠结定义这份未知的感情了…
灰飞烟灭，也许是太白应得的归宿。
艰难地提起笔，太白还想奢望地留下最后一丝迅息，一丝他在这个世界存在过的印记。
他毫不犹豫地写下了这个字：
“痴”
没错，他终于明白了，内心深处那股说不清楚的情动就是“痴”。
太白曾那么痴恋过和杨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痴恋过这个如星辰般夺目耀眼的少年。
“痴”，不是“爱”，没有“爱”那般斩钉截铁，只是封存在心中，不为别人所知的悸动。
都说动笔的人动情总难收…
太白闭上眼，心甘情愿地成全杨戬。他自然也就没有看到，杨戬被泪水浸湿的双眼，和眼底那能让太白为之欣慰的不舍。
（三）
太白很高兴，重见天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杨戬。
但看到的第二个人就让他不高兴了——那个海妖。
蓝缡好像伤得很重的样子，脸色惨白，胸口也不断流出鲜血——这不是太白关心的，蓝缡是死是活与他无关。让太白觉得格外刺眼的，是蓝缡现在正靠在杨戬的怀抱里。
太白出来都好些时候了，杨戬都没注意到他。杨戬满眼满心都是受伤的蓝缡。太白没想到向来“没心没肺，活得不累”的杨戬也会如此心疼一个人，昙花一现般罕见的泪水裹着不可忽视的担忧和焦急，所有太白未曾见识过的一面，杨戬毫无吝啬地展现给了太白不屑一顾的妖怪——
哦，不，现在是龙神了，可真…令人艳羡……
太白的脸阴沉下来，他受不了杨戬和蓝缡心有灵犀的温情。别过头，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理念试图退出这场他自找罪受的闹剧。
不甘和嫉妒像倔强的爬山虎，一寸一寸将太白的心层层覆盖，太白皱紧了眉头。
凭什么，他要为蓝缡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
以前，太白做到了成全，通过结束自己的生命让杨戬得以去救蓝缡；可是现在，他不想再畏畏缩缩去欣赏杨戬和蓝璃的恩恩爱爱了。
太白想为自己争取。
自然界的法则本就是弱肉强食、优胜劣汰。这次，需要臣服的失败者决不是自己！
实际上，太白输得很彻底。
冠上龙神称号的蓝缡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人宰割的小海妖了，太白不过谈笑间，手中玩转的笔已被击碎。
蓝缡口口声声“你们是小戬的伙伴”，语气里理所应当的亲昵似乎是在宣示主权。一句句的“小戬”让太白恨之入骨却又无可奈何。
太白只能一遍遍催眠自己：是蓝缡在自作多情，杨戬其实并没有那么喜欢蓝缡，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于是，太白试探杨戬，假装不经意地调侃一句“你的海妖男朋友”。太白希望看到杨戬强烈否认，希望杨戬会向自己解释他和蓝缡的关系。
但是，杨戬没有。
杨戬不但顺理成章地默认了，还代表蓝缡向他道歉，袒护蓝缡的意图明显。
看来，真正自作多情的人是太白自己啊…
太白端着茶杯，尽力将自己伪装得不痛不痒。
他们的世界只容得下彼此了，与其自找没趣在一旁成为一个笑话，不如转身离开，不痛快，却也潇洒。
至少，太白和杨戬还是朋友，闲暇时刻，他们还可以像在天宫那样下棋喝茶。抛去多余的奢求，太白还是可以拥有纯粹的友谊，和杨戬一起。
然而，太白连这份友情也失去了——
解开封印的杨戬对他是那么冷漠，像一个陌生人，一个过多的眼神都不肯给他。
即使这样，杨戬还是那么喜欢蓝缡。孤高的上神却事事听从蓝缡，让太白自嘲不已。
罢了吧。
太白和杨戬本就是两条各自延伸的线。命运让他们有了一次相交，相交后，是朝越来越远的方向奔波。
杨戬是太白生命中的一场大雨，太白在雨里欢笑过、跌倒过，雨停风歇，太白还将带着未干的雨水继续向前走。时间或许会帮他蒸发掉这些水分，或许不会，但太白并不后悔淋过一场雨、痴过一个人…
（四）
梦里，是无尽的紫阳花海，这些粉紫色的可爱小花似乎使心也变得柔软了，就像杨戬深邃的大眼睛，看一眼，就会深深沦陷。
花海中央，坐着一个少女。她正捧着一朵含苞待放的紫阳花，轻轻一吻，落在花朵娇嫩的瓣儿上。
太白穿过起伏的花海，来到少女的身边，一只手搭在少女的肩上。
“太白…”杨戬回头，含笑的眸子缀满深情。她将手中的花放在地上，双手攀上太白的脖颈，不断地贴近。
太白搂着杨戬的腰，两个人就以如此暖昧的姿势相望着。唇瓣相贴，太白心满意足地闭上双眼…
果然，紫阳花终究只会在梦里花开花落，也只有幻想，能一视同仁地抚慰每一个孤独的灵魂…
END.
你猜我更不更新的缡心以后就发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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