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我猛然从睡梦中惊醒。
等待头脑中嗡嗡的声音消失后，我从床上爬下来，顺着胸脯，倒了杯水。
我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回忆梦中的情景。
“凭什么你就是正义，我就是不正义？！”
“凭什么你就可以冠冕堂皇地被奉为感情导师，我就不行？！”
“凭什么啊你……”
该死。我怎么也没想到只不过白天和她斗了几句嘴晚上这婆娘就会跑我梦里来指着我的鼻子骂我。
“做噩梦了？”身后有一双结实的手臂伸过来环住我的腰。
“嗯。”我没回头，用手把额前的刘海撩起来。居然出了一层虚汗。
没错。我是“正义绿茶联盟”的创始人。梦里那婆娘是“不正义绿茶联盟”的创始人。
我们都号称是爱情的领路人，通过传授爱情攻略技巧来教会绿茶们掌控自己的爱情主权，发掘自己的人生价值，走向爱情成功人生美满的巅峰。
从最开始在同一栋写字楼办公，到后来租情感辅导班的教室恰巧租到隔壁，各自创办杂志，接受不同电台的采访，在吐槽环节说点彼此的不痛不痒的风凉话，在能打压对方的任何方面表现着优越感，甚至互相指认对方办公室里供着的那瓶八二年的绿茶是假的。
我们仿佛就是一条大路的两个分岔口，暗暗较劲，平行却永不交叉。
做噩梦的那天早上，我从辅导班的教室里出来，掏出钥匙锁门。
她抱着一摞看不清标题的书和两三张印着表格的A4纸，酒红色的短西装下罩着的是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一条黑色裹裙尽显身材饱满，黑色丝袜又给她的气质里添了一丝魅惑。我低头瞟了一眼我的白衬衫和女式西裤。
她走路很匆忙，杂乱的高跟鞋声在空荡的走廊里显得很突兀。她走过我的身边，故意擦着我的肩膀，顺便附带上一个轻蔑的眼神。
我捏紧肩上斜挎包的带子，“干嘛呢，吹胡子瞪眼的。”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长胡子了？！”她转过身子，眼神里满是愤怒，尖细的声线因为喊叫变得有些颤抖。
“你要是说你自己长胡子，我也不介意。”我得意扬扬地把钥匙抛进包里，朝她挥了挥手，“回见了您。我公司还一堆事情要忙。”
说着，我也不管她在我身后怎样跳脚，转身下了楼。
这就是我每天上班的日常，谁叫我们办公地点相近，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既然看不惯又何必装下去，彼此怼几句还能过过嘴瘾，说话还能运动肌肉呢，就当锻炼身体了。
至于情感理念这方面，我经常听见小秘书隐晦地跟我说她有哪哪个亲戚去了“不正义”的辅导班，回来以后脑子里想的尽是如何吸引男人，而且还同时和三四个男人谈恋爱。
这个时候我往往缄默不语，只是配合地点几下头。毕竟耳听为虚，何况她议论的还是有关我对家的事情。
不过“不正义绿茶联盟”的辅导班好像确实也没搞出太大水花，当初一起在天桥上发传单的时候她拼命地抢客户，靠着自己的清纯模样，只嫣然一笑就把一沓传单都发出去了。辅导班开办那天也的确是热火朝天，人员爆满。不过如今看来，那些学生不是中途退班，就是混到结课以后拿个毕业证书走人。当然还有一部分就是真正有恒心有毅力的学生，凭借这里的知识在爱情里如鱼得水，成为一代知名渣女。
我本来对她们“不正义”的事情没什么兴趣，不想插手，也不喜欢暗地里使手段。原本想着专注让自家公司崛起，让这个组织逐渐地自己没落下去，但直到有学员向我反映了有关情况，我才强烈地意识到，我有义务让这个组织提前终结。
“老师，在爱情里，到底什么是‘正义’，什么又是‘不正义’呢？”
“咱们和隔壁学校的教学理念有哪些不同呢？”
这些问题都算是比较正常的了，甚至已经有学生反映，“咱们学校的教学方法是不是不太对啊，我舍友去的隔壁学校现在都换仨男朋友了，我一个还没有呢……”“我现在有点后悔报咱们学校了…”
我近五年的绿茶生涯告诉我应该坚持正确的爱情观，但是“不正义绿茶联盟”到底不正义在哪里，他们又是在给学生传授哪些秘诀，这些我都一无所知，也就无法解决学生的问题。
长时间下去，学生们心目中那道划分“正义”和“不正义”的界限就会模糊，毕业以后我送出去的这一批学生还不知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我越想越觉得后怕，不自觉地双手攥紧，双眼直直地盯着桌上还没写完的备课资料。
“茶姐？又在纠结什么人生哲理呢？”小秘书端上一杯咖啡。
我又沉思了一会儿，“不行，我得想办法打入敌人内部。”我抬起头，目光坚定地对上小秘书的双眼。
“啊？”小秘书一脸懵懂，这董事长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你得帮我准备个假身份。”
我成功得到了一张假的身份证，又花了一天时间在造型上进行伪装。
原本的栗色短发被长发大波浪盖住，妆容的风格也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再配上一副看起来文质彬彬的黑框眼镜。
丝袜还真是难穿呢。
今天是我企图打入内部的第一天。我在他们学校的前台蹲了好久。因为这栋楼都是租的，所以各类人来来往往很常见，我自然没有被注意到。
居然一个上午就有了至少五名学生确认要在他们这里上课。我低头掰着手指算了算，好像和我们学校差不多。
偷偷地观察好了陌生人所能看到的入校流程，我猜测后面别人无法看到的流程和我们也不会差太多，于是鼓起勇气，朝前台走了过去。
我说明来意后，前台小姐还是照例说了一大堆的好处，什么精英导师，什么保证安排进尖子班，能忽悠的方面都忽悠了个遍。
在我明确表示要报班之后，前台小姐递来一张报名表。
因为都是很常规的流程环节，所以我还是蛮镇定地接过了单子。
但是看清楚表格上问的内容的那一刻，我还是紧张到眼镜都滑了下来。
“想要达到什么目标呢？”后面的几个选项居然是“三个男人”“十个男人”“十个以上”这种话吗？！
我刚想抬头质问前台，但又一想，不行，我得伪装成一个“不正义绿茶”的样子，即使现在不是也要朝那个方向努力啊！
于是我强克制住颤抖的手，在“三个男人”上打了个勾。
还好，后面都是关于感情希冀之类的问题了，我填完单子，偷偷拭了一下额角的汗。
“亲，我们这里还有一次笔试哦，您还要继续吗？”
我愣了愣，所以这前台是过来劝退的吗？难道是友军？
我努力压制住内心的喜悦，毅然决然地告诉她，“当然要继续。”
笔试的内容也非常简单，基本都是些关于爱情的看法，对于自身的审视。
我几乎都选择了和我个性相反的选项。
把笔试卷子交了上去以后，我成功地凭借优异的笔试成绩挺进了尖子班。
果然，是那个婆娘亲自授课。太好了，这样我就能接受到更纯正的他们的教学观念。
第一天上课的早上，我兴奋得像个努力学习的高中生。
经过我们班的教室门口，我低着头，想着快步走过去，不要被哪一个学生认出来才好。
“老师？！”之前上课举手的胖胖的女生突然叫住我，我一个激灵，努力保持声线的平稳，“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
“诶，不是老师吗，对不起对不起。”她说完，喝了口手里的奶茶，走进了教室。
可恶啊，不是特意找她谈过话叫她戒掉高糖食物吗？！
算了算了，这个时候还是自保比较重要，以后有时间再教训她。
我进隔壁教室的时候还很早，只有零星几个学生在低头刷手机，或者研究杂志。
我瞟了眼那杂志的封面，在心里兴奋地叫出声，“噢呦，是我们出的杂志诶！”
我老老实实地坐好，回给旁边的女生一个略微尴尬的微笑。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女生们才陆陆续续地进来。靠，居然还有个男生。男生能达到尖子班的水平肯定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吧。
我打量了那个男生几眼，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
不一会儿，那婆娘捧着一摞书扭着腰走进来。
果不其然，她走上讲台，大概地掠了一眼，就发现了我的存在。
她眯着眼道，“新来的同学吗？”
这婆娘不会认出我来了吧。我的假发应该没松吧。
我表面上强装镇定，扶了一下眼镜，“是。”
“欢迎新同学！”一个坐在第一排的女生突然站起来带头鼓掌，脸上带着灿烂的微笑，说话声音是和婆娘一个版本的尖细声音。估计是嗓子用同一瓶绿茶泡过吧。
面对众人的掌声，我只能一边努力控制力度不让假发滑下来，一边点头微笑致意。
目光所及居然一派祥和。这一点倒是我们班没有的，值得改进，记下来记下来。
于是，这一上午的课，我就这么紧着头皮像其他女生（包括一个男生）一样奋笔疾书。
“哇，这一堂还真是干货满满呢。”那个第一排的女生趁着大家都在低头记笔记，感叹了一句。
我翻了翻前面总共七八页的笔记，的确如此。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我的假发没有掉，丝袜没有勾破，身份也没有暴露，还记下了一堆“不正义绿茶”的技巧。
不过当我看见那婆娘讲课时陶醉的表情和故弄玄虚的停顿居然和我如出一辙的时候，还是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下午的时间我在这栋楼里所有他们的办公室、杂物堆放处以及图书馆转了一圈。
我还以学生的名义在图书馆借了好几本看起来很值得研究的典籍。包括《绿言绿语》，《绿茶三十六计》以及《茶园十里不如你》等。
整整一晚上的时间，我在办公室加班加点，对今天上课的内容以及那几本书进行了透彻的研究。
“不够，这还远远不够。”我低语着，接过小秘书递来的咖啡。
今天的成果确实丰厚，这更坚定了我继续待在敌人内部的决心。我坐在办公室里，上身披着大衣，目光放空盯着落地窗外的风景。
瞧吧，明天的太阳一定就是胜利的曙光。
_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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