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
“陛下,您已经多日未用膳食了,还请陛下,务必保重仙体。”
邝露双手交握,垂袖立在殿下。
殿上一方白玉案几,冰冷的竹简整齐的码在一边,俊美无双的男子神色清冷,一只手抚在额侧,只是有条不紊的翻阅着,偶尔用神力加附几句有天帝印记的批注。
印如其人,冷冽又威严,隐隐有流光转动,给竹简添了几分不凡。
“本座心中有数,不必来烦扰,你退下吧。”
声音自薄唇吐出,犹如九天仙音。
“陛下!”
邝露几近哀求,眼底一片红雾。
若说这六界还有谁真心地爱惜着高高在上的天帝陛下,也只有故去的簌离和此时声涩的邝露了。
“邝露,你这些年愈发的胆大了。”
“邝露不敢,只求陛下爱惜仙体,方可护天界长久无忧。”
见天帝不语,邝露下了莫大的决心道:“方才九重天外有变,大雷音寺兀的消失不见,有仙侍报告,曾在那里见到了水神。且水神已多年不来天界,想必与此变故有关。”
天帝翻阅的手指凝住,抬起了眼眸,邝露近乎贪婪的用目光描绘着眼前面冠如玉,眉目舒朗的天帝,继续道:“还请陛下先用仙膳,邝露这就去查。”
“大雷音寺事大,本座亲自看过方能安心。”
不等邝露有所反应,天帝已起身出了大殿,邝露赶忙追了上去。
仙风猎猎卷过天帝的袖袍,袖口的晚香玉仿若绽放了一般,伴着碎银般的星光点点划过天际。
天帝心迫,眨眼便到了原大雷音寺所在地址,果然已是佛去寺亦去。
九重天外从未有过如此荒凉的景象,连一点生机也未有。
“仔细与本座报来,怎么回事。”天帝蹙眉。眉心点点波鳞,神念所至,皆是虚无,可体内一丝紫气却似有所感。
“今日值守监事宫的仙侍感应到天界之眼的异常,便观测了异常之处的影像,便是九重天外的大雷音寺所在。”邝露取出袖兜里的界眼石递给天帝,“当时大雷音寺已经不在了,只看到水神仙上在那立了一时三刻,然后便离开了。赶去查看的仙侍遍寻未果,只得用界眼石试着感应气息。”
天帝仔细感应了界眼石内的气息,体内鸿蒙紫气的感应更强了一些,却也推断不出什么,只得作罢。
“此事不宜宣扬,把监事宫今日的卷录收到璇玑宫暗格。九重天外派天兵把手,对外只说如来圣佛与本座论道,不许打扰。天宫大小事项如常,你代为处理就好。尤其莫要让众仙知晓,水神曾返回过天界。”
修长莹润的十指掐诀,沁透出圣洁的佛光,天帝竟施术幻了一座大雷音寺,连缥缈的佛音都难辨真假。
“邝露遵旨。”眼见着天帝陛下已向着天河方向,邝露一阵苦涩,自陛下上次与水神相见又过去了三千年。
这三千年,天界在陛下的勤政治理下,与以往焕然一新。
陛下洞察世事,又布施仁政,天界万族莫不真心诚服。
只是天帝陛下相较起还作夜神时,更加清冷孤寂。不知是否怕睹物思人,也不待见魇兽了。
璇玑宫的藏书扩了不知几万倍,陛下除了处理天界政事,便是翻阅其余五界的典籍。想必过往万载的寒夜,已将天界的藏书烂熟于心,如今倒有了实力,寻来其余五界的珍藏。
如今贵为天帝,仍逃不过寒夜里孑然一身,与书香为伴。
星河璀璨,上为天界,下为凡间。
水神与魔尊缔结姻缘后,皆脱去本职琐事,竟到了凡间做一对逍遥夫妇,更是在凡间养育了一子,唤作棠樾,真身为一只白鹭。
如今这魔界太子也有了三千岁,那夫妇俩更是连后顾之忧也没有了,彻底寻不见踪影。
天帝渡过星河来到凡间,隐去一身仙光,只是太上忘情的功法使得周身毫无烟火气,仍与周遭格格不入。
白衣胜雪,剑眉入鬓,如玉容颜,谪仙美资。
青山绿水如画卷铺开,再多的美好形容都不为过。
“不知天帝陛下光临寒舍,当真是稀客。”山间木屋远远传来一声,挑帘出来一墨衣男子,凤眸睥睨,眼光冷然,毫无迎客之意。
“要事叨扰,特来寻水神相见。”三千年前不过是在棠樾垂钓时与水神闲话了几句,便引得旭凤心有不安,争风吃醋,如今特意来寻水神,虽眼前人面上不显,心里必已泛起骇浪。
“锦觅外出,未曾归来,天帝这一遭是白来了。我还要与她做饭,实在不得空,还请自便。”旭凤见润玉不疾不徐的落袍就坐,自斟自饮,毫无离去之意,眼底一阵恼意。
“恰巧我也未用膳,还不曾尝过凤弟的手艺。”旭凤越恼,润玉越是镇定自若。
二人之争,三千年前已有定论。既盼得觅儿幸福,润玉自当发乎情,止于礼。
行为举止莫有逾矩,也不必束手束脚。
嗅得这世外桃源的草木芬芳,饮着梦中回味了三千年的桃花酿,这一刻,天帝前所未有的轻松。
袅袅炊烟升起,已有香味扑鼻。想不到堂堂魔尊,在凡间磨练出了这么好的手艺,想必觅儿也过得很幸福吧。
“夫君,我回来了。今日所做,可是我最喜食的青笋腊肉?当真是绕梁三日,诱人无比。”
“饭毕继续昨日的背诵,这么多年,你的成语依旧没有长进。”旭凤宠溺的端着饭菜出来,二人相视一笑,锦觅才看到全然收敛了气息的润玉。
润玉脸上笑意未减,紧了紧握杯的手指,仍有那么一丝遗憾,还未出口,就已溃散。
“再次相见,恍如隔世,水神可一切安好?”
言笑晏晏,只如初见。
若真的只如初见,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