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萧子屈醒来的时候周围人都已经走光了,看起来她在那儿抽了不少烟,烟头混着一滩灰迹像是在祭奠着什么。
手机里果不其然悬着一条分手短信,他扯了下嘴角,想笑又笑不出来,死死钳住摔裂了屏的手机,电话接通后嘴唇气得发抖:“你讲道理,是我对你不够好?我为了接你每天天不亮就在你楼下等你化完妆,别人骂你婊子我能揍得人给我安一身处分,我连四中都没去就是为......”
“你他妈自作自受。”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远不如背景里的酒吧音乐热烈。
通话被挂断,晚自习铃声适时响起,萧子屈在原地呆站了几分钟,被辱骂被讽刺被驱逐被抛下的片段不停闪回,脑子里都是杂音,觉得自己像条身躺在涸辙中的鱼,半瞥着近旁熙攘的溪水。
他什么都没有了,他的爷爷不在了,家人要抛下他,他只好紧紧攥着最后一个人卑微到骨子里,哪怕放下自尊,失去自我,抛弃一切。
他全身心投入这段自认为是救赎的感情,以至于成绩一步步下降、烟酒慢慢开始侵蚀身体都没有察觉。曾经的自信被彻底摧毁,所骄傲的优秀能力也几乎丧失,被命运推进泥潭里,最后变得自己都不认识。
他抬起头,只觉得夜空一下子暗无星光,五脏六腑都是痛的,背后却空无一人。
一滴黏腻的汗从黑色发梢的鬓角滑落,萧子屈伸手抹掉,单手撑着车头。两个轮子的家伙在高架马路上窜,红灯也要压着线开到车队最前,绕在脖子上的耳机里漏着让人热血沸腾的死亡摇滚,机油味儿在清冷的月光照射下仿佛更加刺鼻。
他咽了口唾沫,干涸的喉咙里还有散不去的血腥气,胃里像空了一块,一坠一坠地疼。夜风像是要把本就狰狞的伤口刮得更深,疼痛逼得他发泄似地飙到极限,一路冲回楼下停车时习惯性地望向窗口,眨了眨眼睛。
灯亮着。
他的视野终于明亮了起来,莫名其妙的冲动让心跳忽然开始鼓噪,连每天例行到家前先抽根烟的习惯都没做。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喘着粗气狂奔至家门口了,电梯太慢,他直接跑的逃生梯,手心里还有蹭着栏杆扒拉下的灰。
亮晃晃的客厅里没人,他直冲着往书房奔去,气喘吁吁地见到了为他留灯的人,反而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好,伤得最重的右腿还在抖。
“怎么回事?”林念上前来问。
林念的指腹悬在萧子屈脸颊的擦伤上方几厘米,微微的热量渡了进去,让他有些不自在地发痒,只好侧过脸,顾左右而言他:“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林念没应话,眯着眼睛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宽大的睡袍因为翻找医药箱变得略显凌乱,露出半截锁骨和手腕,还没干透的黑发温顺地贴着眉梢,担忧的眉眼间残留着一些埋怨的躁乱。
合上客厅的银边窗帘,萧子屈被林念拉着倒进了沙发里,篮球服和内衬的短袖被扒了个精光,如果不是这条裤子还足够宽松,萧子屈只觉得自己怕是要被毫无尊严地彻底非礼个遍。
“小伤而已,哪儿用得着。”萧子屈的腿也被放上沙发,垂着眼睛看蹲在下边拿药用棉签给他涂完药水,还拿着绷带在他肩头比划的人。
“你这兔崽子能耐了啊。”林念戳了戳他肋骨上青紫的淤青,如愿地听到萧子屈倒吸凉气的声音,“瞒着我买了辆摩托车不说,还跟人打架是吧。”
又不是没打过架。萧子屈忽地想起以前一腔热血地挥动拳头,两败俱伤之后全身都痛得无法动弹,女生给他上药时全然不顾力道地往伤口上揉,那痛苦几乎让他直接歇菜,要不是在女友面前再狼狈也得吊着几分面子,刘昊然觉得自己可能喉咙都得喊哑。
一记起刚刚分手的女友,萧子屈不知道又神游到哪儿去了,浑身的刺一下子软和起来,乖乖听命林念的摆布,顺从地翻过身。
林念紧盯着萧子屈满是淤青的裸背,节节分明却被蹭破皮渗出鲜红,线条优美随着紧缩的肌肉而耸动的蝴蝶骨。他的阴影笼住了萧子屈大半个身体,心里一阵阵刺痛,粗鲁地搓了下发红的耳朵,有些搞不懂自己。
“叫你狼崽子才对。”林念给他揉上一处淤血,指尖很热,“独得很。”
萧子屈鼻翼沁出汗,有些疼又有些爽,他在心里操了一声,摸了根烟压着嗓音说,“手法蛮熟练啊你,以前也没少跟人干架吧。”
林念手一顿,不置可否。指尖摸到黑曜石扳指的边缘,夏夜的热量使它熠熠生光。她的右手碰到萧子屈破皮的后颈,不经意擦过了泛红的耳垂。
不费很大力气,扳指被林念取了下来,她抚摸着上面的纹路,给萧子屈点烟时顺便将扳指放进了他手里。
“这什么啊。”萧子屈饶有兴趣地摆弄着。
“就当护身符吧。”林念微微颔首,往前探了探身子,“以后要是再被打成这样,可别说你是我弟。”
真稀罕。萧子屈噎了一下,显然受不住这种过于坦率的好意,索性心虚地避重就轻道:“你就咒我被打是吧。”
林念凝视着他,轻松地笑,一点私心被藏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