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夕的街市,早已染上欢快喜庆的色彩,浓烈纯粹,久久不能飘散。各家各户张灯结彩,路上人头攒动,欢声笑语。
“今年的灯会,似乎格外热闹。”今日的你,也不似以往那般严肃,连衣服也换了一套明亮的天蓝色袍服,面容上难掩笑意。
他与你并肩而行,好像并不是很排斥的样子。
宝马雕车,蛾儿雪柳,笑语盈盈,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又陌生。
“姐姐!阿姐!”轻快的呼唤打断了他的思绪。你也循声望去,眼中竟流露出别样的温柔。
“二妹,都嫁了人了,怎么还那么小孩子气?”二妹亲昵地挽住你的胳膊,那一刻,你不是什么将军,只是一位长姐。
“我想你了呀。对了,阿姐以前都不来赏灯的,今年怎么就……”她的眼神忽地转向站在你身边面无表情的龙井,脸上竟出现了一种“姐姐终于开窍了”的欣慰。
这些小表情哪里会逃得出你的目光:“不要乱说哦。”
二妹吐了吐舌头,拉住你的手:“阿姐,走了走了,去放花灯!”
河边已缀满花灯,点染开一片星光,载着人们美好的愿望,向东流去。
你在一旁扶着二妹,防止出什么意外,等到她安全放好灯,你才蹲下身,小心将手中捧着的花灯放在水面。涟漪互相交织,你的灯与另一盏灯轻碰。火光微微摇曳,两盏灯挨在一起,一同向远方流去。
那是他放的花灯。
二妹口中念念有词,而后带着狡黠的笑,向你道:“阿姐,猜猜我许了什么愿。”也不等你思考回答,她开口直言:“我希望——阿姐以后能嫁个好人家。”
“什么?你怎么说话呢?”此话一出,你有些语无伦次,脸颊也立刻像施了层上好的胭脂一样。听见了这些话的他,眼中也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只一瞬,就平静如初。
夜空中骤然绽开几朵绚丽的烟火,众人不约而同抬头仰望,墨黑如幕的空中,一阵又一阵五光十色。耳边充斥着孩童的嬉闹欢呼声,你不免想起,孩提时的赏灯会。
那时,亲人都在。
与此同时,他内心也是思绪万千,上一次看见这种景象,是多少年前,他自己也记不清了。虽然早已看清现实的残酷无情,但是迈入星光下的繁华温暖之后,他也有些沉醉。
你忍不住看向身旁的他,侧脸勾勒出温和的轮廓。
“看我作甚?”
“没有,我在看那边的烟花。”
这是你与他一同度过的第一个春节,也是多年来,你做梦都想不到的场景。
“阿姐,过几天我就要回临安了,你一个人在京城一定要保重身体,有事就给我写信啊。”
“嗯,知道。”
轻柔嗓音淹没在嬉闹声中,你目送二妹上了一辆精致的马车,渐行渐远,脸上的笑容,也慢慢褪去。
他脑中又鬼使神差地回响起方才二妹对你说的那些玩笑话,先前一直没怎么和你说话,这下却主动开了口:“方才,她和你说的话……”
你也没想到龙井居士会对这种问题感兴趣,立马红着脸打断:“都是开玩笑的,居士千万别当真!”
“还无人向你求亲?”
“嗯,”你无奈一笑,“大家闺秀众多,谁会娶一个手上沾满了鲜血的人啊。”
冬日寒风吹起你的乌黑长发,遮掩了你脸上的表情。你是有自知之明的,没有人会瞧得上你,其中很可能也包括那个人。
“那日后,有何打算?”
你轻叹一口气,故作思考的模样:“其实,是想过卸甲归田,去我自己想去的地方的。我还想去玉茗山庄看看。”声音逐渐微弱,最后一句话更是难以捕捉,但,他还是听见了。
“那样,也好。”
他会等你,他也等得起。
“简直放肆!”手中的密报被揉成一团,摔在了地上。“这样下去,国家迟早会被他卖得一干二净!爱卿,真的不采取行动吗?”
“尚书在众臣口中皆为贤才,而且他叛国一事,朝中无人知晓,无故抓捕,恐怕引起臣子猜忌,陛下登基不久,切不可被人诟病。”
“那如若朕挑个错处抓捕他,是否妥当?”
“陛下若能找得到天衣无缝的理由,不引起臣子揣测,也不引起城中敌国暗探的猜疑,也许可以一试。”
“尚书能做出叛国一事,定是收取了不少好处,那就——”少年眼中闪烁着阴冷而坚定的光,“把尚书府账本弄到手,彻查此事!”
你和少年口中的尚书,是先帝在时便被任用的重臣,他会叛国,谁也不会想到。若不是尚书府一位家仆说漏了嘴,可能你和少年到现在都被蒙在鼓里。
而那么多年,他表面上忠心耿耿,实际背后捅刀的丑恶嘴脸,你早就看得厌烦了。
清冷嗓音响起:“明白了。”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一个光明正大进入尚书府的机会。
出了御书房,你不免抬手遮住刺眼的阳光,好像已经是春天了,皇城里的鲜花陆陆续续开了大半。看着这些娇艳欲滴的花卉,你心中并无多大波澜,脑中所想,不过是远方一株浸透茗香的桃花树,还有当年在树下相对而坐的两个人。你自嘲一笑,终究是回不去了。
你很清楚,你也已经活成了自己最厌恶的模样。虚伪、冷漠,一切的身不由己,都逐渐强迫你戴上了面具。面具一旦戴久,连自己长什么样都不会记得了吧。
棋子,抑或是政治的牺牲品?恐怕你终是难逃一劫。“等这件事结束,就离开吧。”你暗暗想着。
漫不经心地走路,头上却突然一阵疼痛。
“又走路不看路了?”这熟悉的场景,似潮水般涌入你的脑海。你顾不得疼痛,强忍内心落寞,挤出一个笑:“居士怎么来了?”
他没回答,略带犹豫地伸出手,指尖轻柔抚过方才用折扇敲打的地方:“下手可太重?”
“没有,”眼眶逐渐湿润,但你却怎么也无法在他面前哭出来,“这种疼不算什么。还是,谢谢居士提醒了。”
“下次注意。”
被敲这一下,竟也找回了一些过往的记忆,那些早就被你抛于脑后的记忆。
你也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方面,你还是和以前一个样。那样也不错,至少,面具下的你,还没有完全忘记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