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与你并肩归家的时候，他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你莞尔一笑，拍拍他的肩:“没有，我觉得你做得很对。”
“其实你不必为我说话，我并不是很在意那些人对我的看法，不过，还是谢谢你。”
“是吗？但是我在意。”
撞上他惊诧的眼神，你恨不得把刚刚说的话吞回肚子。怎么那么直白？！
只一瞬，你二人又不约而同地移开视线，气氛似乎变得有些微妙。
“咳咳，其实，我是不喜欢他们对待京剧的态度，应该是这个意思……”你立马解释，虽然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
一旁的他默不作声，似是在想着什么事情。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中，缓缓涌上一股温暖。
六
因为你那天不知名的怒火，那位女学生一气之下罢演了。
责任自然而然推到了你和他的身上。当老师厉声责问你究竟要怎么办时，你冷静答道:“就让姬老师去演。”
他差点把刚喝入口中的茶水喷出来。
其实你是有私心的。你想听他唱《霸王别姬》，想看到他登台表演的样子，想让所有人都看到，他的“虞姬”是何种模样。
你想看见他，在台上绽放出最耀眼的光。
一开始排练，你也担心他会不会被他们针对，不过到了后来，你放心了，因为大家一致认为，这个姬别忆，完全可以成为学校十足的“外挂”。
“太专业了。他以前是京剧演员？”
你点了点头。
正当大家惊讶于这完美无瑕的表演时，他手中的剑突然落地。这明显也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盯着自己的右手，眉头紧锁。你没多想，冲上台去，抓过他的手仔细查看。
“方才扭到了。”他淡淡地说。
向老师解释过情况后，你带他去医务室喷了些药。
“不过小伤而已，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你不用在意，不会影响到日后的演出。”
“你是不是唱戏唱傻了呀？”你突如其来的爆发，让他不知所措，“我是担心演出吗？我……”说到一半，你还是住了嘴，脸颊通红发烫。
明明是担心他啊。
他的指尖忽然抚上你的面颊，温和似水的眸子竟带上些许笑意:“好了，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以后会注意的。”
“只是演出当天，要麻烦你替我上妆了。”
七
演出那天，你很紧张。如果自己没替他化好妆，岂不是要毁了这次演出？
“别怕，我相信你。”
深吸一口气，你开始回忆他教你的化妆步骤。拍底色、拍腮红、定妆、涂胭脂，接着，你拿起眉黑笔，左手轻轻托起他的脸，水润姣好的触感让你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他双眼轻闭，细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任凭你在他眉上勾画。你也屏住呼吸，聚精会神，连一旁有人围观都没发现。
一勾一画中，裁出一片黛色的柳叶。
眼前的人，白皙如玉的皮肤上晕开胭脂，如同桃林粉霞，再缀上一双丹凤眼，一对柳叶眉，美得不可方物。
他睁开双眼，取出一张口脂纸，水润的双唇在纸上一抿，整张脸又添上了一抹艳色。
似是感觉到你炽热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你的脸上也好像施了层上好的胭脂。
台下座无虚席。
当他站上舞台，他的眼神，气场，姿态，令所有人叹为观止。
朱唇轻启，句句唱词似珠玉一般，飘扬在硕大的礼堂内。这些唱词，他不知唱了多少遍，早已烂熟于心，但现在，他却有了些不一样的感受。
“愿大王此去，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一幕幕演过去，耳畔又响起熟悉的声音。
“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洁白的水袖飞扬，他手执双剑起舞，一身艳丽的衣裳随着他流畅柔美的动作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丝毫看不出他的手上还有伤。
那一刻，每个人的目光都只为他停留。这一支剑舞，舞得淋漓尽致，舞出了他沉寂多年的溢彩流光。
而后，绝世无双的宝剑在颀长的脖颈处轻轻一带，便带走了“虞姬”柔情的魂魄。至此，西楚霸王，终究是别了他的虞美人。
一切动作完美无缺，行云流水，台下掌声雷动，但你却抑制不住地视线模糊。
来到后台，不少人正围在他身边，表示赞叹与祝贺。
曾经的他，是否也是这样的耀眼呢？
八
回到家，给他卸完妆后，你又给他的右手上了些药:“现在会不会疼？”
“我无碍。”
“嗯，那就好。”
你正打算转身，他一下抓住了你的手腕。
“陪我舞一曲，可好？”
你愣住了:“我吗？可是我……”
“我知道你是会的。”
话语完全被堵了回来，即使一头雾水，你还是答应了他，毕竟欠他一个人情。
与他一同起舞的感觉很奇妙，自知舞姿技艺远不及他，自知除了他之外无人看到，你还是觉得很快乐、很满足。
突然，手腕被一双白皙的玉手握住，后背靠上那人的胸膛，隔着一层薄薄的戏服，你明显感受到了他心脏的跳动。均匀的呼吸吹起你鬓边的碎发，耳根渐红。
一步一步，随着他的动作，水袖飞扬，你竟有一种身着戏装，在舞台上翩翩起舞的错觉。
双腕氤氲开一股温暖。
“我知道，这次演出，你费了很大周折，受了不少委屈，我很抱歉。”
“我也知道，你是想让我再次体验我过去的光彩，真的，很谢谢你。”
“与你相处这段时日，我也懂得了很多。戏中我是虞姬，戏外，我当是我自己。”
水袖轻轻拂面，如同春日温暖的风。
“情深意重，何以为报？我不求这场戏没有唱尽之时，但愿你我，永无散场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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