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
这一年武林盟主接回了自己流落在外的儿子,母亲出身风尘但那一眼便让人记了许久,莹白如玉,高贵清丽如白玉兰一般,也难怪当初武林盟主会把持不住…
这一年江湖风云再起,魔教猖獗,正派大举进攻,可半路杀出一路山匪,先他们一步铲除了魔教。
本是可喜可贺,可那匪首占山为王,利用天险击退正派,成立新派一天教。
新任教主天小一,年仅十六,武功招式霸道,见人三分笑脸,可谁也不敢小看了他。
上任第一天便将四分五裂的魔教以强硬的手段揉成一团,虽多有怨言,但在绝对的强势面前全是空话。
也是这一年,一天教本是山匪,没钱了便打劫,劫的都是一方恶主,正派不好言语,百姓觉得是在除恶,反倒盼着一天教能多劫几次。
还是这一年武林盟主为了历练自己的儿子,将人扔进了暗门,专门训练杀手的地方。
说是孩子胆小,想要让他壮壮胆。
听说扔进去的不是宝贝儿子,是个私生子。
母亲的青楼妓子,那孩子岁六了还不会开口说话,虽觉得此法过激,可怎么说也是家事,他们如何管不得。
春来秋去几年,一天教已是新的魔教。
虽然烧杀掠抢,可依旧只抢恶人,有时与正派冲突也按江湖事江湖了的规矩,分明是一帮山贼匪寇却比谁都知道规矩。
倒叫正派头疼。
百姓再不是一听魔教便惶恐,一听正派便一边倒。
韩洛雪接了任务下山,听闻江南的林沈员外欺凌弱小,更是克扣农户的银钱。
到了江南便把沈府洗劫一空,托到郊外让分堂运回一天教。
韩洛雪到江南另有所图,便没跟着回去,他骑着马准备找往城里找家客栈。
一人突然伸开双手挡在他前面,韩洛雪一把拉住缰绳,迫使马换了个方向,他稳住身形道:“不要命了?”
那个人抬起脏兮兮的脸,瘦弱的不行,他几乎哀求道:“大哥,可否带小人一程?”
似乎怕他不答应,他双膝跪地道:“大哥,求求你了。”
他眼眸里满是焦急,似乎很是痛哭,韩洛雪如寒冰的脸出现了一丝动容。
“你去哪儿?”
他急忙道:“城里,许记当铺!我,我想去当些银子…”
韩落雪一听大概有了猜想,这孩子衣裳宽大,补了不少补丁,十指黑乎乎的,一看便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可他只有一匹马,便伸手道:“上来,我带你去。”
那人欣喜的伸出手,又连忙的缩了回去,在衣服上擦了擦,才缓缓的伸出手。
韩洛雪把人拉上马,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扬着鞭子,便往城里跑去。
那人似乎没骑过马,手一直紧紧的抓着马脖子上的系着铃铛的绳子,虽然还怕但也没有慌张的喊叫。
到了城里,那人下了马,又抬手用袖子在自己坐的地方擦了擦,道:“小人名叫段念,住在东街胡同最里面的房子里,大哥以后若有什么需要小人的,可随便吩咐,我什么都会做。”
韩洛雪应了一声也没放在心上,他能有什么事需要他帮忙的?段念踩着一双满是泥泞的鞋子,消失在夕阳的光晕里。
那样瘦弱的身影,应该才十四吧。
段念走进当铺将那块玉拿出来,握在手里看了又看,玉上刻了个伊字。
以前他的名字叫段伊,后来母亲跟他说:“以后你便叫念儿吧。”
段念想了想道:“是思念的念吗?”
母亲望着窗外的残月,抱着他道:“是断念的念,念儿,娘后悔了。”
段念靠着母亲道:“娘,念儿能照顾好您,念儿不怕吃苦的。”
母亲那时候绝望的眼神,看着他满眼的痛苦,愧疚,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娘对不起你,念儿,答应娘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即使暗无天日,即使没有活路,你闯一条出来,活着回来见娘好不好?”
段念收拾好心情,把玉递给掌柜,问道:“掌柜,您看看这个能当多少?”
掌柜抬起眼皮子看了一眼,连接都懒得接:“五百文。”
段念虽不懂玉,可这块玉怎么可能才值这点?
他哀求道:“掌柜,您行行好,多给点吧!”
掌柜斜眼看了眼,玉的成色不错,不过这孩子一看就是缺钱缺的紧,便皱着眉道:“要当就当,不当就别挡着我做生意。”
段念一听便知道这玉不止这些钱,便想着赌一把,走出去若掌柜喊他,那便能再多当一些钱,若是不能厚着脸皮回来,也不丢人。
他拿着玉往外走,心里一直忐忑着,一只脚刚踏出门,掌柜不难烦道:“七百文,你愿意当便当!”
段念顿了顿,转身又加了一些:“一千文!”
那掌柜看了他一眼,道:“七百,小子别得寸进尺。”
段念心一横,道:“八百!八百你我都图个吉利,掌柜你看可好?”
那掌柜本想发火,一听到八百图个吉利,便拧着眉头,拨算盘拨的噼里啪啦作响。
沉静一刻钟,他道:“算你小子嘴甜,过来吧。”
掌柜开了收据,两人的交易算是成了。
段念看着那块玉,心里有些不舍,将钱收好,跟掌柜道了谢便走了。
那玉是娘亲送他的,自小便带着的。
摸了摸怀里的钱袋,似乎没那么难受了,路过小摊,段念看到了冒着热气的包子,他走上去咽了咽口水问道:“老板,包子多少钱一个?”
老板看他脏兮兮的样子,硬邦邦道:“一文钱一个。”
段念伸进怀里,摸出一个铜板道:“我买一个。”
老板将包子用油纸包好,递给他,段念接过油纸,顺手把钱给了老板,抱着油纸闻了闻,包子里散发着一丝肉香。
生怕包子凉了,他把包子放进怀里温着,回到家段念推开门,跑进屋里,把包子拿出来道:“娘,我今天发工钱了,买了包子您快吃。”
妇人气色很差,脸色白的吓人,他咳嗽着坐起来,段念一边替他拍背顺气,一边道:“娘,您先歇一会儿,我去烧些水。”
妇人捂着胸口喘息道:“天天都歇着,人都歇废了,倒是你快歇歇,累坏了吧。”
段念道:“孩儿不累。”
段念把肉包子放在桌上,便转身去烧水,妇人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心口一阵刺痛。
念儿…若非是娘拖累,你怎么这般…
段念烧好了水,用两个碗上下的倒着,这样水凉的更快。
等水温差不多以后,他坐在妇人身后,让妇人靠着他,他慢慢的喂着水。
段念将油纸揭开,捧着油纸道:“娘,饿了吧,您先吃个包子垫垫,我去做饭。”
妇人道:“娘不吃,念儿吃吧。”
段念笑道:“今天工钱结的多,孩儿买了两个,一时嘴馋在路上就吃了。”
妇人接过包子,段念让她靠着床,他便好去做饭,妇人看着段念出门的背影,眼泪不争气的落了下来,滴在包子上。
这孩子怎么可能在路上就吃了,段念不管有什么好吃的总喜欢拿回来一起吃,他怎骗得了她?
可她又怎么能辜负孩子的一番苦心,她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了,还能再陪他多久?
包子的皮很松软,馅儿不大,可肉很新鲜。
她分着吃了一半,把剩下的留在桌上,段念端着一盘素菜,两碗粥进来道:“娘,吃饭了。”
妇人看着粥担忧道:“就吃这点,你怎么吃的饱?”说着把剩下的一半包子递给他道:“娘一天到晚躺着,吃不了多少,你替娘吃了吧。”
段念接过包子,把馅儿全挑进妇人的粥里,然后吃着皮儿道:“娘,今晚天气不错,喝了粥我推你出去走走。”
“好。”妇人应完,拿起粥喝了一些,又吃了几口菜便饱了。
段念见状快速的喝完粥,把碗收拾好,退着一个破旧的木制轮椅出来,将妇人抱到轮椅上,退着他走出了东街,往一条僻静的河边走去。
段念把轮椅固定好,妇人面对着河面,微风浮动,她眼角扬起一抹笑意,她道:“孩子,万懒俱静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段念靠着轮椅,握着妇人的人道:“自由…娘,我们一定会离开江南的。”
妇人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道:“傻孩子,你自己离开不好吗?”
段念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妇人感觉到手臂似有一股暖流,留进身体,填补着残破的身躯。
“娘,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您还没去过华山,没有看过,月色下接天碧叶,流光万里的荷花。”
段念看着陷入熟睡的妇人道:“孩儿,一定会救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