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从前我做了个梦。”

  “梦到有一个月亮，每天都会不断长大。”

  “我问妈妈，问同学，问老师，为什么。”

  “他们摇头，噤声，缄默不语，脸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

  “后来我也变成了这样。”

  “再后来月亮撑满了整片天空，我们都死了。”

  汤圆坐在屋檐上，双腿自然地垂着、晃着，低垂着眸淡淡的。

  这是她与少年约在黄昏进行时空旅行的第五天了。他们去了很多地方，包括少年口中那片他的家族世世代代守护的森林。那里有通灵性的动物、精灵、有自由自在的风和少年。汤圆喜欢坐在小木屋的屋顶上，微微仰头眺望着远处夕阳温柔缱绻地拥吻着地平线，归鸟在漫天晚霞里安家，晚风包裹着她，撷来一片柔软的白絮作为见面礼。就这样，自由和浪漫统治了一切，与静寂一起构成了这片森林的保护罩。它们牵着手跳起舞来，放声歌唱着：树叶的沙沙声，小动物们的窸窸窣窣声，光与影切换时的击掌声，皆是它们美妙的歌喉。

  少年问她为什么笑，她说，“我听到夜晚对白天说，辛苦了。”她嘴里还在念念叨叨着什么，似是在祈祷，祈求神明保佑这一方水土。哎，又在神神叨叨啥呀，请神还不如拜拜我。少年气鼓鼓地坐下，转念一想，也是，感谢神明让他们相遇了。

  尽管如此，少年有时也不得不拜一拜神明，比如现在这个时刻。眼前这个女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她抱着何种情绪说出这个梦。少年内心不断请出神明大人保佑他接下来说出的话不会一秒毁氛围，末了他深吸一口气，“我也做过诸如此类的梦。”见女孩的眼睛亮了亮，他继续说，“我梦到我是个婴儿的时候，被我爷爷捡到。”他偷瞄了一眼女孩，发现她的眼神在鼓励自己继续讲下去，“接下来的事，我明明自己都经历过，却有种不真实感。或许是在梦中的原因。又或许，这意味着我不是他。”少年低下头，“这个梦在我脑海中盘桓不去。哎，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是不是成天想着怎么逃避义务，走火入魔了啊。”

  “不是哦。”女孩望向他的眼神里，干净而柔软，“说不定事实就是如此呢。”

  “但愿吧。”银色发丝翻飞，绿色眼眸中是久违的张扬的光。他托着腮，心想着女孩子真是神奇又美好的生物，魔法般的神秘月光般的温柔。

  “我好想见见不同时空的月亮。”良久，汤圆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此时夜晚已经蓄势待发，黄昏疲惫地打着哈欠，准备下岗。这意味着，今天的时空旅行快要结束了。她转头，“可以吗？”直勾勾盯着少年的眼神清凌凌，让他不禁想起了青鸟的双眸，灵动得让人难以拒绝。“下次可以试试。”少年说，“用魔法。”

  “就今天吧。”汤圆说，纵身一跃。“喂——”少年展开双翼迅捷地接住了下坠的她。“你干嘛——”慌乱的他正欲大声斥责怀中的少女，却发现她在朝他笑。山风呜咽叹息着，盘旋在他们周围。层层叠叠的薄纱缓缓揭开，她眼中映出一轮明月。

  “今天是满月哦。”她笑得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