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关于汤圆最喜欢的地方是她的学校这件事，汤圆可是费了不少口舌向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教学楼的少年解释了许久。

“还是不敢相信，你竟然最喜欢学校。”他嘟囔着，“我爷爷教我东西的时候我已经很不耐烦啦。”

“毕竟对我来说有特殊含义嘛。”汤圆笑着说。

 被子翻动的窸窸窣窣。

  很轻很轻的脚步声。

  拉抽屉的响动。

  抽泣声。

  黑乎乎的天花板。

  汤圆睁开眼，手一摸，果然，她又不在。

  门缝透进来的些微光芒，代表着母亲又在偷偷哭泣。最近有些频繁啊，是临近那一天了吗。汤圆勉力支起身，下床，扒着门缝瞧。她跪坐在地上，拿着照片，抹着眼泪。

“孩子她爸……”她的手颤抖得厉害。

“ma……”汤圆无声地张了张嘴，刚发出一个音节，牙关就紧紧地咬了起来。她转过身，背贴着门。每次当汤圆走过去安慰母亲时，她便露出一副“我没事我很好不用担心我的样子”。

装给谁看啊。

不要用那副表情对着我啊。

我什么都知道哦。

冰天雪地，她的身体冷得发颤。她蜷缩在一起，脚尖抓着地面。四周呼啸的风，深处似乎还有动物的惨叫声。浑身发僵，流泪的资本都失去了。

泪水来得很慢，但反应过来时，脸上早已挂满横七竖八的泪痕。

好想死。她想。

早晨起床，母亲见女儿盯着牛奶麦片一动不动，眼看就要迟到了，她焦急地说，“想什么心事呢，快吃啊。”“妈，”汤圆终于拿起了勺子，但她在不停搅动着碗中的麦片，中央都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漩涡，“你觉不觉得，它们像一个个坟墓。”母亲

有些慌乱，“瞎说什么呢”，再三催促下女儿解决完早餐，在玄关处与她挥手告别。母亲嘴上应着，心里早已炸开了锅。

  这孩子，不会发现了什么吧。

  当发呆和走神成为一种常态，老师和同学们也渐渐开始忽略这个女孩的存在了。老师点她起来回答问题时，她眨着眼睛，诚实地摇头，“抱歉，老师，我不知道。”下课说教一顿后，下节课汤圆还是照旧。班主任无奈，找她的母亲谈话，但那之后，老师们叫汤圆回答问题的次数越来越少，甚至看向她时有怜悯之色；同学们尝试着接近汤圆，但遗憾地发现这个女孩完全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比如，同学A曾问她的爱好是什么，她会答非所问地说昨天晚上下雨了，让A很尴尬，一头雾水。

  但汤圆的同桌是个例外。他觉得汤圆可好了，有什么吃的从来不藏着掖着，可怜巴巴地望向她时，她总会笑着分他一半。毕竟是单纯的小男生，汤圆没什么心眼，不像其他女生有这么多弯弯绕绕，这就足够了。况且她还长得挺可爱，他想。

  这天数学课，老师在台上讲题讲得唾沫横飞，台下的同学昏昏欲睡。他觉得无聊，便偷偷望向同桌看看她在做什么。只见她拿着黑色水笔，正在奋力画着什么。哦，难得啊，他百无聊赖地转过头，竟然是在认真记笔记吗。他打了个哈欠，刚准备闭上眼睛，胳膊就被轻轻碰了下。

  “咋了？”他小声问。

  “看看这个。”汤圆递过来了一张纸，上面画着一碗牛奶麦片。嗯，还蛮逼真的，他想。“你有没有觉得一个个麦片很像一座座岛？”她轻声说。

  “欸，这么一说还挺像的。”

  “是吧！”汤圆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说话声也稍微提高了些，引来老师的侧目。她冲老师点点头，还向他竖起了大拇指，暗示老师您讲得真好。糊弄过去后，她又放轻声音说，“我挑了一座岛，”她拿起蓝笔圈起了最边缘的一片，“我命名它为孤岛。”

  “孤岛？”他皱眉，还以为小女生都会取什么“花仙子岛”之类的。

  “对，因为它周围没有其他岛呀。现在你也来挑一座吧。”

  他勾起嘴角，用笔“唰唰”画着什么。汤圆凑近去看，只见她的“孤岛”旁多了一片麦片。“这是我的岛，”他笑着，“这样你的岛就得改名啦。”

  如同暖流流经她的孤岛，汤圆只身一人站在岛上，看着脚下的冻土一点点分崩离析。天气回暖，万物复苏。鸟儿的啁啾重新响了起来，明晃晃的太阳照得她有些恍惚。一个男孩拨开灌木丛向她走来，脸上汗岑岑的——俨然一个探险者。他打着招呼，“我新搬来的，我的岛就在隔壁。”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笑容中淬上了阳光的温度，“来玩啊！”

  现在像什么呢。她费力地想着。

  至少不是坟墓了。

  “那个男生是不是喜欢你啊！”少年小声地说了句。

  “谁知道，不过他已经转学啦。”汤圆坐在学校的长椅上，看着学生们打打闹闹地走出教学楼，讨论着作业、游戏、考试或是其他的什么。

  阳光灿烂，云朵舒卷。她抬头看见树上一串黑亮的小果子，透过层叠的叶片轻缓地洒下碎金。

  像一串珍珠——属于爱她、她爱的人或她将要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