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时候罗渽民履行了他饭前的诺言，真的在一本正经的吃排骨。
是真的好吃啊！
好吃的连骨头里的汤都要嗦干净！
啃第一块的时候罗渽民觉得味蕾都跟开了花似的在嘴里来回蹦跶，给俩手绢儿分分钟扭秧歌。他吃着还要真情实感的夸：“好好吃啊奶奶！哎这饺子也香！”听的奶奶嘴合不拢眼睁不开，一个劲儿给罗渽民夹菜。
“奶奶你也给我夹点儿啊！有了新孙子忘了旧孙子啊！”黄仁俊拿筷子敲敲碗皱着眉头说。
“别敲碗！”奶奶瞪黄仁俊。
“来来来我给旧孙子夹！喏——够大吧？还带脆骨呢！”爷爷笑着往黄仁俊碗里放了一大块肉，黄仁俊眯起眼睛笑：“爷爷疼我~”四个人都笑起来。
一顿饭吃的和和睦睦，罗渽民愣是吃干净了两碗米饭一盘饺子。结束之后罗渽民觉得自己胃都鼓的跟个凸透镜一样，仰在椅子上挪不动窝儿。黄仁俊比他好点儿，起码还能站起来，他把碗都摞起来给奶奶放在水池里，然后回来看着罗渽民跟滩水一样瘫在椅子上，头发凌乱，双眼放空，四肢无力，大有一副垂垂老朽即将升天的架势。
“你是几年没吃饭啊？”黄仁俊乐了。
“这不是，”罗渽民白他一眼，又往厨房瞅了瞅，看见奶奶在洗碗，才小声说，“这不让奶奶高兴嘛。”
“那你就不要命了啊？撑死你算了？”黄仁俊把他拽起来，“起来走走，消消食儿。”等俩人把餐桌都收拾好了，罗渽民的撑劲儿还没过去。
“哟，看来吃的不少。”爷爷站在窗边儿夹着烟，朝罗渽民笑笑。
“主要是奶奶做的太好吃了，不多吃点总觉得吃亏。”罗渽民羞赧地回答。
“看看，学习好就是嘴甜！会说！哈哈哈。”奶奶也走过来，把电视打开，马上就要八点了，中央1套已经开始准备直播春晚了。
“渽民！”黄仁俊在卧室里叫他。罗渽民走进去，黄仁俊塞给他两片健胃消食片，指了指床上，“吃了，然后坐这儿。”
罗渽民听话地坐过去，把消食片嚼的“嘎嘣嘎嘣”响，黄仁俊挨着他坐下，把枕头拍拍垫在他后背上，“来，躺下。”
躺好之后，罗渽民只觉得一只温暖的手掌贴到了他的胃上，动作很轻很轻，带着安抚意味，一下下的转着圈揉着自己的胃。
“我这么给你揉揉，看看会不会好点儿，要是还撑得慌，一会儿就下楼陪你溜达溜达。”黄仁俊低着头，身体跟着手的动作前后晃晃悠悠，神情却很专注，偶尔还会皱一下鼻子，说完这句话，俩人之间就陷入了沉默，一方小小的房间里，只亮着一盏黄色的台灯，光晕散开，映在黄仁俊的侧脸上，显得他整个人都很温柔。
罗渽民看着这样的黄仁俊，心突然动了一下，转瞬即逝。
黄仁俊抬起眼也对上了罗渽民的眼睛，在本就安静的环境下，这一眼，竟蒙上了一丝暧昧，黄仁俊忙低下头，身体没由来的一阵燥热，他深吸几口气，努力把注意力专注在按摩的手上，可越是刻意，脑子里就越会胡思乱想，手下的皮肤隔着一层布料也变得触感不太一样了，黄仁俊清楚地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不行！靠！这样不行！
黄仁俊觉得自己都要出汗了，于是猛地把手往回一缩，像是憋着一口气，大吼了一句：“你胃还疼吗！！！！！”
罗渽民被吓得打了个滚，从床上翻到了地上，他瞪大眼睛看着黄仁俊：“哎！你干嘛？”
“……没，”黄仁俊摸摸鼻子，不敢看罗渽民，“你好点儿了吗？”
罗渽民显然还是没从惊吓中缓过来，点点头爬起来。
气氛一度陷入尴尬。
这还和俩人刚认识还不熟的时候那种尴尬不一样，具体哪儿不一样，又形容不上来，空气都变得黏稠了起来，闷得不行。
黄仁俊盯着地板找缝儿，快！让我钻进去！缝儿呢？裂开一个吧求求了！
经过这么一闹，饶是黄仁俊刚刚再有什么生理反应，也被折腾下去了。他听见外面主持人在喜庆的“噔噔噔儿噔”背景音乐中说着开场，于是转身走出去，“走吧，看会儿春晚去。”
黄仁俊一出卧室门，客厅的防盗门就响了一声，他脚下步子一顿，抬起头看过去。
黄楚生来了，裹着一身寒气，一进到暖和的屋里身上都在冒着烟。奶奶在沙发上招着手：“快来快来坐下歇会儿。喝茶吗？”
“不了——”黄楚生应着，也看见了黄仁俊，同时也看见了站在黄仁俊身边的罗渽民，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仁俊，你和渽民也来。”奶奶说。
黄仁俊就那么直勾勾盯着黄楚生，也不动，罗渽民在他俩身上来回看了一圈，也索性站着不动。黄楚生没再说什么，甚至没往这边看一眼，径直走到小沙发上。罗渽民轻轻捅了一下黄仁俊的腰，黄仁俊算回过神来向前走去。
电视上欢呼雀跃，电视外却有些剑拔弩张。罗渽民心里看着这阵势直犯嘀咕，他多次给黄仁俊递去眼神，可黄仁俊跟中了邪一样，盯着电视一动不动，脸黑的要拉在地上。
“来，渽民，”爷爷把装着糖和干果的盘子推过来，“吃点儿。”
“哎行。”罗渽民象征性地拿了块阿尔卑斯糖，塞嘴里有点食不知味，他不止一次感觉到，刚进门的中年男人总是有意往他身上看。
估计又是个看我头发的。罗渽民都习惯了。
“成绩你爷爷给我看了。”黄楚生说，“虽然进步了，但是不够。”
黄仁俊不吭声，倒是奶奶搭了腔，“慢慢进步嘛！你还指望他一下子蹿到班里前十啊？什么不得一点一点来啊？”
“我倒是想让他一点一点来，可是时间不允许啊，按这速度，到高考也进步不了多少。”黄楚生哼了一声，不客气地驳回了奶奶的话。罗渽民看见黄仁俊放在他这一侧的手，攥住了拳。
“大过年的，不说这个。”爷爷说了一句。
“什么时候都得说，一点危机意识也没有。”说着黄楚生又看了一眼罗渽民，“天天就知道玩儿，怎么，这回都把人带到家里来了？”
罗渽民一愣，没明白过来，只觉得这句话有点儿不对。只见黄仁俊突然暴起，眼睛狠狠瞪着黄楚生，黄楚生音量终于提高了：“你干嘛？无法无天了？”
“你说我就说我，拐弯抹角说别人算什么本事？你一大老爷们儿从哪学的阴阳怪气？”黄仁俊低着声音说。
“我说错了？你的感情生活我从没过问吧？但是你把这种关系带到你爷爷奶奶面前想要干什么！造反——”
“别瞎说！”奶奶也有点生气的说道。
“黄楚生！”黄仁俊喊了一声，“你嘴闭上。”
黄楚生也站起来，高了黄仁俊一头，明显带着怒气喊道：“你叫我什么！”
“我跟你说一遍，你听清了，”黄仁俊胸腔剧烈地起伏，他伸手指着罗渽民，罗渽民看到他的手都在抖，“这个人，是我同桌，是班里第一，年级第一，是考试总分接近七百的人。他今天只是来家里吃顿饭，”黄楚生脸色变了变，黄仁俊又把手收回来复指向他，“你骂我行，我是你的种；他，你骂不得。他跟我不一样，跟你也不一样，跟这块穷沟烂泥地里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就是我朋友，我俩其他什么关系都没有，别用你低俗的眼光脏了他。”
说完，他拽起罗渽民向门口走去，临到门口，他转过头：“还有，我感情上的事儿你管不着，别觉得你不管我你就多高尚，指望我谢谢你。”
俩人在小区门口站着，黑漆漆一片谁也看不清谁，黄仁俊佝偻着背没动静儿，像是在看着地面出神。罗渽民在这段时间已经把前因后果大致捋出来了，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忽然听见旁边来了一句：“刚刚那事儿我替他向你道歉，对不起啊渽民，冒犯了。”黄仁俊的声音很轻，听不出丝毫感情，没有灵魂。
“那是你爸？”罗渽民问。
“嗯。”
“真不是个东西。”罗渽民总结道，黄仁俊轻轻笑了一声，罗渽民接着又问：“那……他刚刚那意思，是不是，把我当成你男朋友了？”
黄仁俊叹了口气：“是啊。我喜欢男生在我家不是秘密，我爷爷奶奶还好，就黄楚生，一副要拿铁链子把我绑了的架势。”
罗渽民皱了皱眉：“你们是因为这个关系才闹僵的？”
“不是，我不认他是因为他出轨了，把我妈气出病了。我当时就想，你敢出轨，那我就出柜给你看。”黄仁俊像是自嘲地笑了笑，“然后我就被迫出柜了。啧，那感觉还挺爽的。”
“你知道吗渽民？有这么一种人，与常人看起来没什么两样，他们遵守秩序，努力朝着理想生活努力奋斗，他们从未做过违法乱纪之事，甚至助人为乐；他们活泼开朗，笑起来很阳光，性格温柔，会把自己的每一步安排的井井有条。可他们这么多的优点全都被忽略掉了，很多人还把他们当成比强奸犯还恶毒的存在，他们不能光明正大的爱想爱之人，如过街老鼠。”黄仁俊停了停，“只是因为他们喜欢与自己同性别的人，因为他们成了人们墨守成规框架里的悖论。就跟我老子似的，出个轨都能自我原谅，我出个柜差点给我送精神病院去。”
罗渽民看着黄仁俊浸入黑暗中的轮廓，他这才发现，刚刚被黄楚生错认为是同性恋的时候，罗渽民竟然没有觉得别扭，被错认为是黄仁俊的男朋友，他也没有别扭。他更多的还是心疼黄仁俊，未成年的孩子，生活却也苦的多，就像一朵罂粟花扎根于从心底最深处，疯狂汲取着以天真为名的养分。那样的孩子，长时间下来就像吸了鸦片的人一样，面容枯槁没有光泽，由内而外透露着死气。
他从前自认为自己是承受的比较多的那个人，遇见黄仁俊之后，他觉得自己还是相对轻松的。他张了张嘴，但也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内心更加坚定决心要提高社交能力，他只好把手搭在黄仁俊肩上，黄仁俊转过脸，两个人在黑夜中对视。
“啊嚏——”罗渽民就这么对着黄仁俊的脸，打了个很响的——喷嚏。
“……”
黄仁俊没说话，默默伸出手抹了把脸，这才想起来罗渽民没穿秋裤！大晚上的估计再站会儿就成冰棍儿了！
“你快回去吧！要不然我骑自行车给你送回去吧？”黄仁俊急忙说。
罗渽民摆摆手：“那你呢？上楼？”
“……我，我在底下再待会儿，等他走了我再上去，我不冷。”
罗渽民看着他，半晌，才轻轻说：“仁俊，要不要去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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