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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仁俊摸摸鼻子，冲罗渽民不好意思地笑：“不用给不用给，就两块钱。”

罗渽民不坚持，于是收起手机，拿了吸管插进去，吸了一口甜粥，胃立刻得到满足，罗渽民觉得身上的皮肤都放松了。黄仁俊坐在旁边也没动，托着腮看着他：“你真的好专注，刚刚我往你旁边放粥你都没反应。”

罗渽民点头：“确实不知道。”黄仁俊也点了下头，趴到了桌子上，把整张脸埋进臂弯闷声闷气道：“你也休息一会儿吧。”

我不要。

错题还没整完。

“午安。”黄仁俊不再出声。

罗渽民盯着黄仁俊脑袋顶儿上的旋儿看了一会儿，说：“午安。”

开始有人陆陆续续回了教室，时间也随着逐渐的聒噪走向了上课。高三的午休，连上吃饭不到俩小时，本就是如此来去匆匆。罗渽民也发现，他的新同桌睡觉是真死，预备铃都叫不起来那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叫黄仁俊起来的打算，自己拿出练习册开始写。

下午一、二节是物理连排，罗渽民是不听的，他趁着周末去了一趟图书馆，挑了几本题，又去打印店印了前三年的高考卷子，他要用这两节课给自己来个理综自测。他看了看表，还有两分钟打上课铃，于是他提前开始答题，按高考步骤，罗渽民先填卷头。

“罗渽民”的“民”还差最后一笔的时候，平地炸起一声：

“嚯！”

罗渽民手一抖，最后的弯钩跟着笔尖向上大大一提，同时耳边响起一声“啊！”，黄仁俊整个人像弹簧一样直起身子——被吓醒了。罗渽民瞅着自己的名字跟要飞天一样，顿时觉得生无可恋，皱起眉头看向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孙平峰和他的两个小喽啰站在一边，冲着黄仁俊笑的前仰后合，而黄仁俊只是低着头，把书本从桌兜里掏出来。

罗渽民仰头看着孙平峰。

罗渽民天生清冷相，一双桃花眼更衬他的漠然，他虽长得好看，却让人觉得好看的有点不近人情。所以当他坐在椅子上掀着眼皮向上看的时候，露的眼白更多，显得有些挑衅意味。

孙平峰感受到他的目光，收敛起了笑容，也看着罗渽民挑了一边嘴角：“哟，怎么了学霸，吵着你了？”

孙平峰声音不小，班里一半都安静下来，转着头往最后一排看。后面两个跟班儿也瞪着罗渽民，一副随时上来揪着罗渽民衣领揍一顿的样子。按理说，孙平峰这种人在班里称霸王的人，三言两语砸过来，立马服个软就过去了。

沉默了足有将近十秒，孙平峰看见罗渽民把眼睛低了下去，便露出个不屑地笑，想对他说：“没事别多管事儿。”

可刚一张口，就见罗渽民又把眼皮子抬起来，眼睛里带着嘲笑。

“是啊。”

班里彻底安静下来。

一声“是啊”，彻底激怒了孙平峰，他怒极反笑，一步跨上来：“你他妈——”

上课铃就在这时候响了，刺耳的叮铃声，老师也踩着铃声进来。孙平峰步子一顿，暗骂了句“操”，就在物理老师的目光下回到了最那头自己的座位上，直到坐下眼睛还一直盯着这边。

但罗渽民不管了，上课铃响了，考试开始了。他一秒进入状态，开始做选择题。第一题是送分题，罗渽民只瞄了一眼，就写了个“C”。

但是这个“C”最后一笔，又飞了。C生生变成了O，罗渽民想骂人，但他转头看着拉了一下他袖子的黄仁俊，脏字愣是一个没吐出来。

黄仁俊耳廓是红的，脸是白的。罗渽民看着他不说话。

“刚刚，谢谢你。”

罗渽民吸了口气：“不是为你，确实吵到我了。”

黄仁俊非但没有觉得尴尬，还抿着嘴唇对他笑笑悄声道：“那我就算沾你光啦！”

过去半分钟了，我还没写下一题。罗渽民想，但他还是看着黄仁俊等他说完。

“那也得谢谢。”黄仁俊露出虎牙，眼睛眯起来。

罗渽民点点头，回了个“不客气”，接着完全投入到写题里去。

烂学校之所以是烂学校，是因为它纪律散漫，例如上课吃东西没人管；是因为它无该有的面貌，例如学生可以染头化妆；是因为它师资参差不齐，例如老师踩着上课铃来下课铃走。

所以罗渽民定义的好老师，就是要，提前来，没课间，晚点走。但是对于物理老师，他的定义乱了，物理老师是个大眼睛中年女性，讲课算得上有激情，声音抑扬顿挫，完全可以代讲一节语文，黄仁俊后来跟他叨叨，如果语文老师有物理老师一半激情，那语文课他也不会睡得那么香。

物理老师讲课没有技巧，罗渽民听了两节课就知道了，水平在，但是讲不出来，他听着都急得慌，平常也踩着上课铃才来，下课铃一打立马走人，但罗渽民还是把她归到了“八中极其少数的好老师”那一类。为什么，因为她连排没有课间，因为她姓罗。

对本家人要有少许的宽容。

不下课对罗渽民来说真好，充分营造了相对较好的考试环境，方便计算时间。不下课对黄仁俊来说真好，完全抹杀了孙平峰想借着课间来找事儿的机会，有益身心健康。

可能是中午睡得足，除了个别点听不懂，黄仁俊两节课下来愣是精神饱满地跟着老师走了下来，他几次想问问罗渽民，但罗渽民的眼睛始终没离开过那张卷子和算草纸，除了翻动卷面，黄仁俊几乎听不见罗渽民那边发出半点声音，他不禁又羡慕罗渽民这样的人，不管在什么环境下都能岿然不动的意志。

下课铃响，老师收声，罗渽民停笔，老师离开，罗渽民拿出答案。

这次对于时间的把控罗渽民很满意，写完之后够再来回检查两遍，但他觉得这次题简单，如果难一点的话，那就留出一次检查的时间，应该也不成问题。他拿起红笔开始对答案，下节是自习，课代表已经把作业写到了黑板上。等他对完答案再抬头的时候，他才发现黄仁俊不在座位上。

这节课是五十分钟大自习，按罗渽民写作业的速度，回家之前能把学校留的全写完，他不在学校上晚自习，所以这是最后唯一一节在学校的自习课，他自认为学校留的作业简单，但是再简单他都会写一写，哪怕只是写个答案上去。

下课了黄仁俊都没回来。

看来注意力太集中了也有点不好，显得不关心自己同桌似的，对不住啦，我第一次有同桌，也是第一次给别人当同桌，你受着点儿吧。罗渽民默默想着，收拾书包出了教室。

黄仁俊也是走读的，但他通常是上到九点四十的晚自习后再走，不过今天他提前走了，等他回教室收拾东西的时候已经没了罗渽民的身影，他稍微踉跄了一下，哆哆嗦嗦地拎了作业就往外走，跟外面进来的孙平峰等人刚好撞上，孙平峰嚼着口香糖看了黄仁俊一眼，故意撞了下他的肩膀，黄仁俊一咧嘴，加快步伐离开了。

从车棚拿了自行车，黄仁俊把作业放车筐里，推着车子沿马路牙子走，前面有几个人，他腿不舒服，所以不敢骑着走。经过车站的时候他看见几个女生在热切讨论着哪个明星，脸上洋溢着欢欣，黄仁俊就这么撇着脑袋看她们。

心里有一个这么喜欢的人，一定很幸福吧。他想着。奶奶以前跟他说，有个喜欢的人就像有了个信仰，当你什么也抓不住的时候，那个人会是你唯一的光，追着他的话，你就有了动力。可是黄仁俊还没体会过这种感觉，就是真真切切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他想他是喜欢奶奶的，但是显然奶奶说的喜欢，并不是血浓于水的亲情。

而且这种亲情的喜欢，总有一天会随着亲人的离去而变得形式主义。

黄仁俊，你好菜啊。

经过一个红绿灯的时候，他超过了前面正在慢慢悠悠走的两个男生，那两个男生比自己高一头，关键是都还很好看！黄仁俊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其中一个男生正磨磨叨叨对另外一个说着什么，另一个男生面无表情，像是忍着什么不耐，看到黄仁俊正看着他们，他一记眼刀甩过来，吓得黄仁俊一抖擞，推着车子跑了。

等到了小区，黄仁俊才猛然想起来，刚刚那个一直在说话的男生，正是他们学校高二的文科班第一，叫什么他实在想不起来了，只知道那个男生和罗渽民一直并称为文理双杰，是泉城八中的骄傲。他到底有多牛逼，黄仁俊不知道，但一高二的能让高三都知道他，显然很牛逼。不过能不能牛逼的过罗渽民，黄仁俊不敢猜，毕竟文理不同，自然没法比。

黄仁俊经过一栋楼的时候停了停，意外的发现文科学弟兼学霸的身影，并且就住在自家前面一栋楼！文科学霸已经站在单元门口了，之前和他一起走的那个瞪了自己一眼的男生已经不在了。只见文科学霸提了提裤子往下一蹲，黄仁俊这才看见他脚底下有只猫，文科学霸用两只手从猫的头顶一直顺到猫的尾巴，正跟猫说着什么，之后一把抱起猫蹦蹦跶跶转身进了楼道。 

黄仁俊的小区两边是居民楼，中间是一条三车宽铺着红色石砖的大道，五六点的太阳已经变成了深橘色，迎面照着黄仁俊的眼睛，他一手支着单车一手放到额头上，在原地凝视着黄昏最后一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