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报恩？”顾肆轻笑一声，“她能报什么恩？添乱罢了。”

　　宫人端上一盘水晶绿葡萄放在了桌上，顾肆挑了其中饱满的一颗，不紧不慢的剥了起来。

　　皇上已经快半个月没翻牌子了，微服私访回来以后就去过孙贵妃宫中一次，还有一次就是福熙阁，可这去了跟没去没什么区别，周弼福终于忍不住提醒道：“皇上，今天要不要翻牌子？”

　　“翻。”顾肆道。

　　周弼福还有些惊讶，皇上今个居然答应的如此痛快，可是等木牌拿上来，皇上一开口，周弼福就知道原因了。

　　“朕怎么从来没有翻到过魏选侍的牌子？”边说边将刻有名字的木牌一个一个全都翻了个遍，发现都没有魏子敦的名字。

　　“这……魏选侍身子不大好，一直抱恙。”周弼福心虚道。

　　顾肆翻过了最后一个牌子，也不是，便将手里的牌子一扔，周弼福知趣的叫人拿了下去。

　　她身子那么硬朗，怎么可能生病……

　　过了一会儿，顾肆说：“算了，端午之前，朕先不翻牌子了，周公公，朕要交代你一件事情……”

　　六月初的天总是神神秘秘的，来一场雨天便热几分，端午节当日吹着和煦的风，吹得每个人心里都心花怒放，天气好，心情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连平日里怨气最多的孙贵妃都满面红光，笑容灿烂。

　　宴席办在了乘凉亭中，乘凉亭三面通风，其中一面被屏风遮住，顾肆就坐在屏风前，东西两侧坐满了妃子，东侧为首的是皇后，西侧则是孙贵妃，邹双双特意坐在了皇后身旁，皇后也没有说什么，就算是默许了。

　　礼部的人分布在凉亭的四周，缓缓的奏着乐曲，难得的平和，众人皆知皇帝在任何宴席上，人什么时候来齐了，才什么时候开始，不管最后一个人来的有多晚，他也不急不躁，顾肆将全身的重量压在椅子的右边扶手上，胳膊支撑着头，静静地看着戴在左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手不停的摩挲着。

　　到最后，所有的人都来齐了，该到的也都到了，顾肆还是没有动静，孙云佩坐不住了，轻声提醒道：“皇上？”

　　“嗯？”顾肆慵懒的抬了抬眼皮，看向了孙云佩。

　　“皇上，人都来齐了。”

　　顾肆摩挲着扳指的动作仍未停下，他看向站在一旁的周弼福，给了他一个眼色，周弼福心领神会，不被旁人察觉的点了点头。

　　茯苓附在皇后耳边，道：“皇后娘娘，您说万一皇上真的看上了魏选侍，岂不是便宜了她？”

　　皇后笑了笑，说道：“喜新厌旧这种事，从来没有便宜过谁。”

　　嘴上说着，魏子敦就来了，在场的人除了知情的皇帝，皇后和周弼福等人，其余人皆是一愣，有几个偶尔见过魏子敦的嫔妃也觉得惊讶。

　　她一个小小的选侍来这里做什么？

　　皇后看着孙云佩惊讶的表情，心中暗喜，等着看好戏。

　　孙云佩第一次在后宫看见这等姿色的美人，她第一反应是惊讶，继而是嫉妒，但想到皇上又不是沉迷于美色之人，脑子里紧张的弦便松了松，语气不好的问道：

　　“你是哪个宫的？本宫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魏子敦并未立刻回答她的话，快步走进凉亭，向皇上皇后请了个安，“臣妾参见皇上和皇后娘娘。”

　　孙云佩有些尴尬，魏子敦又不急不忙的回了萧忆茹的话，“回贵妃娘娘，臣妾是福熙阁的魏子敦，去年年底才入了宫。”

　　孙云佩觉得这个名字甚是耳熟，想了想，道：“魏选侍？你就是半夜爬屋顶看星星的那个？”说完孙云佩眼珠向上翻了翻，翻了个白眼，不屑的笑了笑，心想原来是个脑子有问题的主，白瞎了这张好看的脸蛋了。

　　其他人也跟着哄笑起来，邹双双突然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说道：“可宴席不一向是位分在答应以上的才可以来参加吗，魏选侍怎么来了？”邹双双的语气中

　　多多少少带着一些看笑话的意味。

　　惜花宫的柳梦生柳嫔接道：“是啊，魏妹妹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魏子敦早料到今日参宴会发生这种事情，可她就是很好奇皇后到底想要搞什么幺蛾子，她冷冷的掠了皇后一眼，就这么一眼，王柳萱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汗毛好像都立了起来，她抿了抿嘴，觉得差不多该轮到她说话了。

　　“魏选侍，到朕这里来。”

　　王柳萱刚想开口解释原因，一声低沉有力的声音就将她的话硬生生堵了回去，她半张着嘴，看向皇上，皇上直直的看着魏子敦，着了魔似的。

　　魏子敦心中也有些惊讶，猜不透皇上为何叫她，但也还是听话的走了上去，有几个宫人不知何时抬上来了一把椅子，放在了皇帝椅子的旁边，顾肆抬起左手牵住了魏子敦，让魏子敦坐在他身边，魏子敦迟疑了片刻，孙云佩看不下去了，喊道：“皇上！怎么能让一个选侍坐在皇上的旁边？这不合规矩！”

　　顾肆并不搭理她，对魏子敦轻轻说道，：“坐下。”

　　魏子敦心想再犹豫就是矫情，便再也没多想，果断的坐了下去。

　　感受着右手传来的温热，她的心跳不禁加速。

　　顾肆对众人说道：“今日是朕请魏选侍来的，各位还有什么异议吗？”

　　台下没有一人吱声，安静了好一阵子，孙云佩开了口，“皇上，就算是您请来的，可怎么能让她坐在您的旁边，这让其他嫔妾心里如何想……”

　　“孙贵妃别总是那么多话。”顾肆顿了顿，叫道：“周公公。”

　　“是，皇上。“周弼福挺直了腰板向前走了两步，捏着嗓子说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不久前皇上初遇魏选侍，与其交谈几番，认为魏子敦此女才貌双全，知书达礼，深得皇上欢心，故封其为正二品昭仪，钦此――！”

　　正二品昭仪？！真·麻雀变凤凰？！

　　魏子敦激动的猛地攥紧顾肆的手。

　　顾肆嘴角抽了抽，任魏子敦蹂躏似的捏攥着。

　　在场所有人都震惊的无以复加，尤其是皇后，明明是她请来的魏子敦，怎么就莫名其妙就成了魏昭仪了，脑子里乱成了一片浆糊。

　　而孙云佩则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嘴里渐渐的蔓延出一丝血腥味。

　　其他嫔妃也各有各的心情，心中都在各自酝酿着情绪。

　　端午宴就在一种奇怪的氛围下结束了，这也是顾肆的目的，一物降一物，用思维方式独特冷静的魏子敦去牵制后宫其他女人，会给他省去不少麻烦。

　　这一点魏子敦也是很久以后才自己琢磨出来的，就简称为：

　　论帝王的无情之处！

　　只不过顾肆并不知道他此时的想法会在不久后彻底烟消云散。

　　魏子敦站在福熙阁的主阁门口，看着面前规规矩矩的六个下人，以及内务府和礼部送来的琳琅满目的礼物，她才感觉到魏昭仪这个位分的重量。

　　她用不了如此多的下人，只从里面挑了两个顺眼的留了下来，其他的就都让他们各回各家了。

　　周弼福站在一旁等事情都安排妥当，他便要离开了，不过他倒是很佩服魏昭仪能够在刚刚的场合上仍能淡然处之，果然，皇帝会在福熙阁见过她一次后就要封她为昭仪，是有一定道理的。

　　“魏昭仪，既然事情都安排妥当了，那老奴就告辞了。”周弼福说道。

　　魏子敦道：“多谢周公公了。”

　　周弼福走没两步，又转过身来，压着声说道：“对了魏昭仪，还有一件事差点忘了告诉你了，今晚侍寝，一定要提前准备好。”说完，周弼福跨出了福熙阁的大门。

　　茯苓听见周公公的话，激动的围着魏子敦活蹦乱跳，魏子敦虽表面上没什么表情，脸上却逐渐泛起了一丝红晕。

　　傍晚，紫宸殿。

　　“皇上。”

　　顾肆合上了手中的书，朝坐在床边的魏子敦看去。

　　“怎么了？”他说，“这么早便要睡了吗？”

　　魏子敦发现顾肆像是在故意装傻，索性脸皮厚到底，道：“是啊！皇上，毕竟是你今晚选召的臣妾，怎能把臣妾扔在一边看书？”魏子敦尽量在用撒娇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结果语气生硬别扭，反而听起来有一些好笑。

　　顾肆轻轻笑了笑，站起身走向魏子敦，每经过一个烛火，便灭掉一个，每经过一个，便灭掉一个，走到魏子敦面前时只剩下微弱的一盏，被他挥动衣袖所带来的风吹得摇曳不定，将灭未灭。

　　他伸手捏住魏子敦的下巴，深邃的眸子里在倒映着一张美轮美奂的紧张面孔，金黄色的星芒在摇曳，像是欲望在燃烧。

　　这一夜，笼罩着周辽的凤凰气运，正无形之中从长乐宫正上方偏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