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水色十五岁生日那天,被人丢下了水,她憋气等人走远后才从水里出来,躲在树后面换衣服。那夜月黑风高,半丝月光也无,这种黑沉沉的天气很适合做坏事。
正换着衣服,水色看到一个黑衣人扛着一个锦衣少年走到河边,“咚”的一声,继她之后,又有一个人被丢进了河里。
水色原本是不想救那个少年的,但他被丢下去时溅起的水花太大,溅湿了她刚换上的干衣服,反正衣服都湿了,那就下去捞个人吧,捞起个活人算是积德行善,捞起个死尸还能扒一扒裤衩——至少那身衣裳还是值几个钱的。
于是她一跃而下,整个人没入水中,将口中的气渡给那个明显被人点了穴道的少年,拖着他的身体向上游去。
浮出水面后,她一边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一边将少年拖到岸边,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已经冲开了穴道,一边喘息着气一边睁大眼睛看着她,俊美无比的脸上晶莹的水珠滚滚而下,半点儿都没有被人谋害的愤怒与惶恐,反而一脸兴味的看着她:“你深更半夜在这儿干吗?”
水色翻了个白眼:“你为什么在这,我就为什么在这儿。”
少年愣了一下,一把抹去自己脸上的水珠,漫不经心的动作里带着难言的优雅:“那可真巧,同是天涯沦落人。”
水色哼了一声:“今天之后就谁也不认识谁了。”
少年却不这么想:“喂,我叫袁紫陌,可别忘了我们曾生死与共过。”
天光一抹灰白,他站在城曦下静静地看着她笑,样子煞是好看:“姑娘长的这么美,和英俊帅气的我简直天造地设的一对,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水色回头蹬了他一眼:“我叫大爷。”
贰
再见到袁紫陌,是在三年后。
渭水两岸下着蒙蒙细雨,一个穿着绿蓑衣的人坐在竹筏上,盘着腿钓鱼,一群少年少女由远及近,对着渭水中央那坐在竹筏上的人喊到:“喂——船家——送我们去一下碧波岛。”
水色回头看了一下将收起的钓鱼竿随手丢入铁桶中,撑着竹筏向岸边划去。碧波岛在河岸的另一端,靠着悬崖,如果没有船只,除非轻功绝世,否则只能游过去。碧波岛唯一的小姐碧沁,今天及笄,为了庆祝爱女的大喜日子,岛主碧无痕广发请帖,邀请天下俊杰前来观礼庆贺。
“听说碧沁小姐貌美无双,有倾城倾国之色。”
“听说碧岛主这次明着是为水小姐庆生,实则是为了招亲,只是不知是否要摆台。”
“即使摆擂你也赢不了。”
几个人说着话,忽然其中一个少女看向水色:“这位小哥,你见过碧沁小姐吗?是不是真的有传说中那样的容色?”
水色身量比寻常女子高出一个头,又穿着蓑衣,斗笠遮住了大半个面容,因此时常被渡江的人当成少年,她抬起头,露出一节精致的下巴,手指了指嘴巴,摆摆手,表示“我是哑巴,我啥也不知道”。
众人深表遗憾,又自顾自的说话去了,唯有一个抱剑站在竹筏尾端的男子忽然抬起头,对上了水色斗笠下一闪而过的眼睛。
水色握着竹竿的手一顿,男子已经低下了头去。
刚才问话的少女回头看向他:“袁公子,你说碧沁小姐漂亮吗?”
男子低头轻笑,声音中含着意味莫名的情绪:“漂亮。”
少女掩唇娇笑:“袁公子路上还说没见过碧沁小姐呢。”
旁边的人也纷纷附和着笑。
袁紫陌并不解释。
水色扯扯嘴角,加快速度。
一刻钟后,碧波岛翠色山林便映入眼帘,少年少女纷纷下船,袁紫陌走在最后,与她擦肩而过时,她听到他压低了的声音:“大爷,好久不见。当年为女,如今为郎,短短三年光阴,连性别都变了,真让小生十分惊奇。”
水色眼皮跳了跳,低声怒喝了一声:“滚!”
碧波岛封岛三年,据说前任岛主碧无澜练功走火入魔,错手杀了女儿后筋脉尽断而死,今任岛主碧无痕是碧无澜的弟弟,为亡兄守灵三年,避不出世。直到今年三年守孝期满,又逢爱女及笄,这才开岛迎客。
袁紫陌拜访完岛主后就到渡口找水色,他的“大爷”果然还在撑竹筏,袁紫陌随手拉住一个三代弟子:“听闻贵岛进出困难,那位撑船人也是岛上弟子?”
那弟子看了一眼穿着蓑衣的人:“哦,他啊,渡口那处的撑船人几代都在那,据说他祖上对我岛的岛主有一饭之恩,因此便将摆渡之事交给他们,虽不是弟子,却也会一些岛上的功夫……不过也是可怜,自两年前他爹死了之后,这小子就只剩一个人了,而且前段时间吃错了药,变成了个哑巴。”
袁紫陌:“……”忽然变成哑巴这事要是发生在他袁氏山庄,他早就把人揪出来看看是真是假了。
那弟子摇头而去,袁紫陌摸摸下巴:大爷,你这么乔装打扮刻意接近碧波岛,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