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丝雪

楔子

茫茫大漠，我骑着马，带着军队前行。

浩浩荡荡数十万将士，在这大漠里不过是一群蝼蚁。

孤烟直上，无尽黄河落日浑圆。

南征北战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次来到这大漠，来到这边疆。

我抬手示意，军队立马停止前进。我翻身下马，跪在地上，双手捧起一把黄沙，埋在胸口。

阿羽，这么多年了，我终于再次与你重逢。

我微微闭眼。落日的余晖与大漠的沙土交映着，把烧我的泪水烧的灼烫。

记得，那时我二八年华。

壹、我的世界，是一片黑暗

我叫英女侠。

是英府大小姐。

母亲去世的早，家里只有我，父亲和兄弟姐妹。

因为是长女，父亲要求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

我不愿违背父亲的旨意，中规中矩的按照他的意思去学习一个大家闺秀必备的技艺。

可我知道，我内心之处，是不愿意的。

我的心之所向，是宝剑，是铠甲，是保家卫国的战场。

但我又不肯让父亲失望，只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练习大家闺秀的技艺。

我不开心。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贰、我的光出现了

第一次见到羽灵神，是在我家的宴席上。

每当我家有宴席，父亲必会让我为客人演奏。

这次也不例外。

我缓缓走到中央的椅子坐下，调了调弦，铮然而响，轻拢慢捻，商羽俱成。

指尖飞舞，一曲《霓裳》轻泻，撩动了心弦，凝固了时间。

曲毕，我起身鞠躬。忽觉一股灼热的视线，抬眼望去，对上少年明亮的眸子。

清澈，透亮，不染世俗的眸。

我慌忙收回视线，在众人的掌声中退去。

回到房间，我一把扯去头上的配饰扔在桌子上，珠子云木材碰撞，发出“啷当”之声，听起来甚是美妙悦耳。

“你不开心，是吗？”

我急忙转过头，对上一双澄澈的眸子。

是刚才的少年。

“你……”

“方才表演之时，见姑娘脸色有异，似是不快之色，便想来问问。”

“我并没有不快。”我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头饰，后知后觉的发现我说的有多么没有说服力。

那少年笑了一声，指着我的手：“方才见姑娘弹琴时，指腹有茧，想必是常年练剑造成的吧？”

我心里有些慌乱，但很快震惊下来：“你想怎样？”

那少年愣了一下，连连摆手：“姑娘别误会，我没有恶意，只是见姑娘不快想来问一下罢了。若是惹的你不高兴，我立马走便是。”

见他转身要走，我喊住了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脚步一顿，回头冲着我笑：“羽灵神。”

羽灵神？他就是那个常年征战于沙场的少年将军羽灵神？

“你是羽灵神？”

“对啊，怎么了？”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还是不敢相信。

常年流连于沙场之间的将军，怎么会有如此干净，不带一点杂质的眼睛？

我摇摇头：“没什么。”

羽灵神又向我一笑，走出房内。

接下来这位羽灵神将军三番五次登门拜访，父亲有点疑惑，却也没有干涉。

他每次来都找我，教我剑术，与我一同游山玩水，慢慢的，我们生出了情愫。

“阿英，以后，我陪你一起踏遍山河，可好？”他看着我，亦如初见时的明亮。

“好。”我应。

对于阿羽的提亲，父亲并不意外。

“你小子，三天两头往我家跑，然后还不见人影，早知道就应该把你连人带礼扔出门外！”父亲笑骂。完了，他看着阿羽，“小子，我把英儿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待她。否则，我饶不了你！”

阿羽郑重地应下，挽起我的手。

父亲看着我，目光慈爱。在印象中，父亲从未这般慈爱的看过我。

“丫头长大了……”

那一刻，我泪如泉涌。

多年缺失的东西，好像在这一刻，都回来了。

叁、我的光灭了

我遇见一个人。

很重要的一个人。

改变了我一生的人。

可是，他离开了。

我们成亲那天，英府上下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亲朋好友都前来祝贺。

我跟阿羽端着酒敬父亲。

父亲一直笑着看着我们。

即将拜堂的那一刻，一个士兵慌慌张张的闯进来，语无伦次地说了一番话。

大意是，敌人突然向边界进攻，驻守边疆的士兵伤亡惨重，皇帝命令羽灵神将军前往边疆支援。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掀开盖头，取了阿羽的剑，递到他手上：“去吧，我等你回来。”

阿羽用力抱了一下我，连婚服也没脱，急急匆匆的赶往战场。

我什么也没说，踉踉跄跄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就那么坐着，坐着，坐到了天亮。

等到的，却是阿羽战死沙场的消息。

我最后的精神支柱崩塌了。

我的少年郎，一去不复返。

三天后。

探子把一封信送到了英府。

上面“阿英亲启”四个大字我再熟悉不过。

几乎是那一瞬间，我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我颤抖着打开那封信，好几次差点把信撕成两半。

阿英：

我已经到边疆了，敌人与我们人数相差悬殊，这一战，恐怕……

阿英，很抱歉，我可能不能陪你去看江山如画了。其实，我心里还是很宽慰的，因为我们还没有拜堂成亲，你是自由的。我的死，不会捆绑你。

阿英，你忘了我吧。找个好人家，生一堆吵吵闹闹的孩子，幸福的生活下去。

以后你要为自己而活，不要为别人而活，你的人生，应该由你自己做主。

如果有来世，我们再做夫妻。

阿英，我爱你。

我把信埋在胸口，眼泪不断从脸庞滚落。

阿羽，我做不到。

你是我黑暗中的光，可现在，我的光没有了。

没有你，我怎么办……

肆、重生

“咯吱”。

我推门进去，父亲正躺在榻上，听见开门声，他转过头来。

“英儿。”他唤我。

自阿羽去世后，父亲就一病不起。我坐在他身边：“父亲。”

“那……那小子死了，你也别太伤心……爸，爸爸在……在呢。”他气喘吁吁地说着。

我别过脸，悄悄揩去眼中的泪水。

“父亲，我今天来是有事跟你说。”我深吸一口气，默念着阿羽说过的话。

“父亲，一直以来，我都是在按照你的意愿活，可我现在不想这样了，我的愿望，一直以来是当个将军，从未改变。现如今，阿羽去世了，他的责任就该由我担负。”我双膝点地，拜了三拜，“父亲，女儿不孝，此生尽不了孝，来生我一定好好孝顺您。”

父亲挣扎着拉过我的手，不停的拍着。

“去……去吧，是，是爸爸，对不起你……”一滴浊泪从他的眼角流出来。

我再次屈身下拜。

与过去的自己，做个了断吧。

终、共走

“将军……”士兵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敌人的数量比我们多出一半以上，这场战争，会很艰难……”

我挥手示意他出去，仰头，热泪滚滚而落。

阿羽，我们终于能重聚了……

你等着我。

我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