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第一天跟着大孩子们热热闹闹回家,心里说不出那种从未有过的兴奋感,回到家里忙着把根本看不懂的书翻出来,亮给两个弟弟和妹妹看一眼就立马收起来,把书包放在家里堂屋弟弟妹妹们摸不到的神柜顶上。
学校早自习是七点以前,上一节课后回家吃早饭。孩子们五点多就有起床邀伴的,六点每家每户的广播都响了,第一曲是《东方红》,再开始节目播报,后面的歌曲有《北京的金山上》《南泥湾》等当时人们喜欢也有朝气的歌曲,很多是劳动的号子,那个时代的生活劳累且艰苦,但人们一听到这种音乐就好象全身都恢复了一样,大人们忙着起来牵牛、挑水、清扫园子、喂鸡等,准备早饭和一天的劳作。
弟弟妹妹们不用上学,还在睡觉,我也五点多起来,洗了脸,就去等侄女春芬、秋芬,他们梳好头、涮好牙、洗完脸,一起出门,刚出村子,就看见村北头胜明的妈妈拿着竹扫帚打他,一边叫喊“你走不走,走不走。”边说边打,边打边往学校拖,胜明抱着他妈妈的腿,睡在地上,边哭边喊:“我不去,我不想上学。”拖了一路子,进学校村口时,头两家的大人问是什么事,胜明妈妈:“想在家里玩,不想上学。”直到学校门口,胜明和他妈妈已是满头大汗,张清得老师接住,哼了一声:“啊、怎么了,怎么了?”,胜明不敢哭了,胜明妈妈跟张老师讲了原尾,张老师励色说道:“不读书那里能行,那还要得,听话,进去。”大家都怕张老师,胜明看了他妈妈一眼,只好低着头勉勉强强地进了教室,她妈妈才歇口气,回家了。
第三天胜明妈妈又把他拖到学校,第四天胜明就没上学了,他爸爸在县化机厂工作,在家时间少,他妈妈没折,只好放弃,准备明年再让他上学,他比我大一岁半,明年就超龄了。再过了几天村南头的新平也没上学了。
秋芬很聪明,上学后在班上任学习委员,大侄女春芬有点害羞,闹着不上学,在家里做家务了,刚好两个小侄子跟两个弟弟不相上下,准备送给吃五饭的伯妈她们大婆看的,春芬回去后正好带他两个弟弟,我上了几天学,认识了班上的同学,他们都比我大,个子也比我大。每堂课都好象很认真的,但什么也没记住,每天倒很开心,有种天然的荣誉感,特别是几个比我大退学了后,我更加觉得我很坚强。
我的父亲是公社赶马车的,儿时的记忆里父亲很少在家,一般天没亮就走了,天黑的时侯才牵着牲口回来,有时很晚,八、九点,特别忙的时侯上十点才回家,那时我们早已睡着了。在我记事的时侯起,父亲他们的车队在村前大路过的时侯,近上十台板车,很远就可以看到行走的车队,听到车队吆喝的牲口的声音,那天父亲早早回家,带给我一支崭新的铰笔刀,我高兴坏了,因为我们班就是陈亚俐有一只铰笔刀,其他的有几把削笔刀,削笔时是互相借的。
第一天带铰笔刀,张明望玩了好一阵子才还给我,顺便把他的铅笔铰得光溜溜的,上了几天的课 ,好象什么都没有学进,铰笔刀让我显摆了好几天,每天巴不得早点到校,同学们也对我另眼相待。
(二)
每天我很认真的听课,上课时按老师的要求,手放在后面,身子坐直,目光只看黑板,只是不敢跟老师对视,但努力想成最听话的孩子,老师有个规定,对认真听课的同学可以奖励半支或一支粉笔,我每天好象没学到什么,但可以得一两支粉笔,特意放在书包底下,我的书包是哥哥在粮站做工时,带回的一块草绿帆布做的,很厚实。回家的时侯我先将粉笔拿给弟弟妹妹们看一看,再把家里的空罐头瓶洗干净,凉干后储存在里面,那空罐头瓶是以前妈妈病时亲戚来看望送的水果罐头吃完后留下的。
秋芬的成绩很好,作业总是95分以上,老师们经常表扬她,还经常让她当小老师教我们,有一次西厢房二年级一个男生做一个算术题做了半天不会做,也是张清德老师上课,对那名男生叫道:“这么简单的题讲几遍都不会做,简直是个猪“。边说边用他手中一米来长的竹教鞭把木质旧黑板敲得咚咚响,并说道:“你还不服气,是不是,我叫个一年级的学生就会做的,你不信我叫一年级的学生来做。”说着气冲冲的出了西厢房,直冲我们教室来了,微笑着对着秋芬叫到:“游秋芬,游秋芬,到二年级支一下,那边去做道题。”秋芬跟着过去了,不一会就回来了,同学们还在议论,就听见张清德叫道:“徐玉清,你看看,你看看,你九岁了,九岁的孩子,这么简单的算术教几遍还不会,别人一年级的同学就有算出来。”
过了一会,张清德老师来到一年级,几个大一点、成绩好一点、平常老师很喜欢的几个同学在交头接耳,张老师说:“你们要向游秋芬学习,刚才对面二年级的同学算术题不会做,是游秋芬做出来的。”同学们都十分羡慕,我当时没有在意,一是我成绩不好,二是我十分认真了,但不知道如何把成绩搞好,跟她们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根本就没想这些,当然那个时侯知道,考试不及格是很丑的事,而且成绩不好后被留级的,成绩好的是会跳级的,所以尽管成绩不好,但是一定要守住不留级的底线,那些留过级的总是会被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到现在我没明白秋芬当时为什么那么厉害,能把二年级的算术题做出来。
大哥住在我们房子西南角隔一条巷子的斜角,是老祖屋,前几年分家时,父亲跟生产队要了一场现在我们住的地。以前的房子是五间两进两厢的木制房子,没有分家时我们跟大哥各一半,他家6口人,我们7口人,于是老房子一拆为二,做成两个五间的平房加小厢房。前后都是平整的场地。那个时侯大哥已是小队副队长了,平常小队的生产全部是他在执行,只有晚上收工了,他才较晚回来,两个侄子争着给他搬椅子、拿毛巾,拿扇子,让他到屋后的场地上休息,嫂子此时正在做饭,春芬、秋芬在帮做家务。每每此时村里有人经过,总会誇大哥家的孩子们,一是大哥的孩子听话,二是读书成绩好。
成绩好当然说的是秋分,小的时侯大人经常这样讲根本不觉得,慢慢长大以后,我的压力超来超大了,毕竟我是叔子,是长辈,成绩那么差很丢人,这也可能是我后来发奋的原因吧。
父亲回得早的时侯,碰到大哥回来,总会在一起坐一会,当然是我们这些小孩子抢着搬椅子,很多时侯我会搬个凳子坐在他们旁边,除了日常的家常,大哥大多会讲他听到的国际形势、国内形势,他讲那认真劲头,让我相信他讲的都是真的,而且认为大哥的知识很渊博,直到我长大了,才知道哥哥当时讲的都是一些街谈巷议的东西,因为是大哥我才觉得神奇,如他讲的一个国家一百多万军队开进口我国,周总理下令个命令,放了颗冷弹,把几十万人全冻住了,经常听他这种时事,对于那个时侯孤陋寡闻的我来讲,真是太过隐了,太振憾了,从他的嘴里我才知道中国是如些厉害,父亲那个时侯也听得很认真。
江汉平原四季分明,转眼到了冬天,天气自然寒冷,上学开始变得辛苦了,这个是我没想的事情,冬天的早上六点,天还不太亮,离开了被窝就觉得特冷,加上衣服很旧,贴着肤肌就感到很冰很冰的,听到后面大路上上学的孩子的声音,赶紧爬起来,洗把脸就出门。这个季节迟到的也多了起来,每天学校门口外面会站一排迟到的同学,一到五年级的都有,我偶尔站过两次,就不敢了。
张清德老师当时出台了一个政策,放一支彩色粉笔在黑板下的隔板上,凡早上到班上早的自已把自已的名字写在黑板上,第一名的奖半节粉笔。于是我每天是第一,现在想起来很好笑,不知为什么就是每天要拿那个第一,张老师一表扬,我就是个好孩子了,就是个好人了,就可以有半节粉红色的粉笔,因为那个时侯只有老师才有可能有彩色粉笔的。
有一天这个现象被改写了,那天天还没亮 ,我就到学校了,主人家的孩子起来上学开了门,我才进去,这个时侯同村的新洲到了,他比我大两岁,我准备在黑板上写我的名字,新洲说不行,要写他的,我说为什么,他说:“我家远,要不我一定比你先到。”好象有点道理,我也没跟他争,当时跟他争肯定也是没用的,我比他矮快二十多公分呢,到后来每每想起此事,真的觉得很好笑。
(三)
在老师对于早到的同学有奖励粉笔时,我上学算是最积极的,我第一,应该没有第二了,可能那个时侯老师的粉笔也不多,做完一阵子后面就不了了之,我也没动力了,也没有去争第一了。
语文课上得没什么压力,上课的是丽平老师,她经常提问,举手积极她会表扬,开始我不懂,看别的同学举手,也跟着举手,有一次丽平老师点了我,我答不上来,她没有责怪,鼓励我下次一定要想好了再举手,其实那一次后就我不敢轻易举手了。
前几天一直挨批评,算术作业总是会错,虽然很认真听课,但是好象听天书的,做作业只能靠猜了,张清德老师当然不会放过我,还有几个跟我差不多的同学,几乎每天要留校,罚重做作业,他会用竹扫掃教鞭抽打我们的手,打张三平是最多的,而且是最厉害的,有一次张三平作业没做对,讲了一次又错了,应该是根本没听懂,张老师用竹根在课桌上敲得嗵嗵响,我们都十分害怕,打了两杆子,最后一下打到张三平头上,立马起了个包,我们几个小点的吓坏了,不敢做声。
好不容易允许我们回家了,出了学校心情轻松了许多,翻过学校村头的水塘,几条田埂便到我们家后园了,很远着见妹妹带着四弟在学大孩子拍键子,妹妹拿着一小块三夹板片,把键子拍起来,等落下来时抬起腿把键子拍起来,她还不会用脚踢,四弟坐在小木橙上面,看着妹妹,最多拍两下掉下了,又捡起来重拍,额头上面已满头大汗了,看见我回来,忙停下来,要看我的书,因为我的课本里有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图片,有工人、农民、学生等图像,也有青蛙、蛇、昆虫等图片、有雷锋叔叔……
妹妹拿着我的语文书,跟四弟两个人一起看,妹妹一边翻,一边给四弟讲解:“这个是虫子,这个是鸡、这个是鹅。”四弟想拿书,妹妹扯了一下,说:“不行,你太小了,小心把书弄坏了,弄坏了三哥就读不了书了。”
小侄子跟四弟大二个月,也是刚刚会走路,一揺一晃的跑过来凑热闹,秋芬跟在他后面跑过来,边跑边叫:“小兵、小兵,快回来。”她正搬着桌子在她家大门口看书带孩子,看到我回来,笑着说:“留学了,哈哈哈”。我本来好不意思的,被她一提更挂不住了,赶紧收了妹妹的书丢下妹妹和四弟回家,此时大嫂回来了,秋芬老远就对大嫂说:“妈,华明今天又关学了。”大嫂笑笑,说别没大没小的,那上三叔,春秋笑着没做声,我回到家里,妈妈正在忙家务,我跟妈妈打了个招呼,问:“妈妈,今天有什么事要做?”,妈妈说:“是不是关学了,这么晚才回来,秋芬还有前头几家的孩子都回来了。”我不想多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争取以后不关学,真的毫无把握,每天上学真的很积极,很认真,说不清楚总是考不了好成绩,但我始终还是喜欢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