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迷雾重重,而远方的战场,却是真正的硝烟滚滚,另一番人间。
云南的气候并不冷,但是很潮湿,常常一阵大雨,淋的人浑身湿透,这对在北京长大的尔康来说,颇有些水土不服。
落日正在沉落,彩霞把半边的天空都染成了红色,极目四望,在地平线上,天与地几乎都接在一起,绿色的草原和起伏的山峦,被彩霞渲染成紫色的剪影,落日就在两个山峦间缓缓下沉,景色美得让人不能喘息。
谁能知道,这样的美景下,却隐藏着随时可以爆发的战争。
尔康站在山头上,眺望着天空,深深的沉思,几个月的战场生涯,让他满面风霜,他还记得,第一次杀死一个缅甸兵,血溅到他脸上,他手抖、干呕了半夜,可是现在他已经杀到麻木了,时间总是在悄悄的改变着人。
一阵悠扬的箫声入耳,是他们熟悉的“当”。
尔康笑着转过头,他觉得那些锦衣玉食、诗情画意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可是箫剑仍有心苦中作乐,润物细无声的治愈着他。
一曲终了,思念入肺腑。
尔康摸着自己盔甲的领子:“什么叫英雄难过美人关,我现在了解了,原来天天生活在烽火里,生活在生死边缘,还是会想紫薇!”
箫剑眷恋的凝视那一抹最后的晴朗:“她也在想你。”
“箫剑,一直没有机会问你,打仗是我的职责,但不是你的,你怎么舍得离开晴儿和小太阳,”尔康玩笑道:“你可别告诉我,你对我的友情超过了晴儿!”
箫剑笑了笑:“当然有你的原因,你虽然去过大理,但只是匆匆一趟,跟行军打仗是完全不同的体验,我走遍过云南很多地方,熟悉地形,多少能帮帮你!”顿了顿又道:“其实我没想那么多,我就觉得我该来,晴儿也没有一句怨言,她一路送我到城边,对我说,国家有难,每一个有志之士都应该尽自己一份力,何况云南有我们的亲人朋友,如果抵抗不了缅军,首先遭殃的就是云南,那是我们最不想看到的!”
尔康听了对他和晴儿深深敬佩,这种精神不是谁都有的。
“你和晴儿有大义!箫剑,其实你很像你父亲,喜欢干冒险的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为了一种大义,甚至不惜牺牲自己,我何德何能,能够有你们这样的朋友!”
“可能是吧,我不喜欢平平无奇的生活,走南闯北,自己是潇洒自在,可有了妻儿,就有了牵挂,晴儿一直跟着我奔波,她理解我的背后,不知道有多少不容易!现在要她独自在贵州支撑,我想起来就…”箫剑心如刀割,说不下去,那股洒脱瞬间不见了,被柔情缠紧。
尔康立刻劝解道:“晴儿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她享的了福,也吃的了苦,你的思想她都懂,而且她乐在其中,因为她跟你是一样的人啊!”
“是,咱们十全十美,大概都是一样的人!”箫剑心情开阔了一点,思绪回到现实,推己及人:“这场战争,没想到这么难打!再过一个月就过年了,军人都在想家了!”
尔康担忧的说:“更麻烦的是,粮食已经不够了,虽然一路征收粮食,但大军的消耗实在太大,现在云南的粮食都吃完了,贵州本来就穷,粮食还不够自己吃!广西、四川的粮食,已经第三次征收了!路远迢迢,运过来还要一段时间,也是远水不救近火!我们必须想出一个办法,速战速决!”
“柳伯父送来的路线图已经没用了,缅军改变了策略,我们不能像原来那么顺利了,”箫剑笃定:“我有预感,司徒一定在缅甸军中!可他始终没有露过面,也打听不出他的消息!”
“我也有同感,我和慕沙近距离交过几次手,她嘴里时不时冒出来几个成语,什么兵者诡道,什么走为上计,这种词不像她能说出来的,一定是受亲近人的影响!”尔康继续分析:“而且据以往和缅军交过手的将领说,缅军之前胜在作战勇猛,有象兵部队,但并不精于兵法,我们来支援后,用了几个妙计,胜他们一筹,但最近几仗,他们好像摸清了我们的打法,路线变幻莫测,经常神出鬼没,跟我们斗起智来,这里面有没有司徒的作用呢?他到底是敌是友呢?”
箫剑也无法确定了:“我和他相交多年,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可偏偏是猛白的儿子,知道身世之后,他变了很多,我能感受到他的痛苦,如果他真的在军中,现在应该是两难的境地吧!”
“看样子,他现在应该已经偏向缅甸了吧,”尔康不容乐观,提醒道:“昭闻的死会不会影响他呢?”
提起昭闻,箫剑悲从中来,细想种种,心里也不乐观了:“我应该想办法和他见上一面,好好谈谈,无论如何,我都相信他不会与我为敌的!”
尔康沉重的点点头。
这日,冬阳融融,紫薇和小燕子正在御花园里,陪着孩子们捉迷藏。
小燕子用帕子蒙着眼睛,长着双手,大声数着:“一、二、三、四、五…快点躲好哟!我要来捉你们啰!我是大老鹰哟…我是大老虎哟…啊呜…啊呜…”
紫薇牵着诚儿,东儿拉着念慈,一会儿往石头后面躲,一会儿往树丛后面躲。
四大才子和小明子、奶娘们都笑嘻嘻在看热闹。
紫薇抱着诚儿躲在小明子身后,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诚儿别说话。
“好了没有?好了没有?”小燕子迫不及待问。
“好了!好了…”诚儿喊得好大声,紫薇赶紧蒙住他的嘴。
小燕子听到诚儿的声音,就循声摸索过来:“啊呜…大老虎来啰!啊呜…”
诚儿咯咯的笑着,拉着小明子的衣服,把脸孔往衣服里埋去。
小燕子摸索到了小明子面前,小明子把身子蹲下来,小燕子矮下身子,伸长了手一摸,就摸到小明子的光头,大惊:“诚儿,你的脑袋怎么变的这么大?你一下子就长大了…这是什么…你连辫子都长出来了?”
四大才子和奶娘们全部笑得东倒西歪。
小燕子觉得有异,一把拉下帕子,才发现自己扯着小明子的辫子。
东儿和念慈笑的前俯后仰,念慈自告奋勇,蹦蹦跳跳跑过去:“额娘,我也要抓!我也要抓!”
“好好好!”小燕子宠溺的应声,蹲下给念慈蒙上帕子。
念慈学着她喊:“我是小老虎,我是小老鹰,我来啰!啊呜…啊呜!”
小燕子机灵的躲到花丛里。
紫薇和东儿、诚儿都配合的让她摸到,把念慈逗的特别开心,笑个不停,她突然发现没摸到小燕子,就四处张望:“额娘在哪里?”
紫薇眼睛转了转,笑道:“西儿,额娘不见喽!你找找看。”
小燕子在花丛里蹲的更深,捂嘴偷笑着。
念慈跑过来跑过去,每个人后面都瞧瞧,都找不到,一时急哭了,双眼噙满了泪:“额娘不见了…我要额娘…我要额娘!呜呜呜…”
众人一见她哭了,都慌了神。
小燕子急忙从花丛里蹿出来,紧紧抱住她:“额娘在这儿,在这儿呢!傻孩子,玩个游戏,怎么还玩哭了!不哭不哭哦!”
念慈不松手的圈住她脖子,撒娇的粘着她:“额娘不要不见。”
小燕子感受到女儿对她那份完全的依恋,柔肠百结,又亲她,又给她擦泪,温柔的哄着:“如果你发现额娘不见了,就数五个数,一、二、三、四、五…额娘一定就出现了!”
“真的吗?”
”你试试!”小燕子躲在她身后。
念慈不回头,天真的数着:“一、二、三、四、五…”
小燕子立刻绕到她面前:“出来啦!”
念慈开心的“哇”的一声,嘴巴张大圆圆的,眼里泪还未干,水亮如星,仰头抱着她的腿叫额娘。
内务府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过来,煞有其事的呈着一把精巧的木质宝剑。
为首太监笑容满面,对紫薇道:“格格,东儿小少爷要的宝剑做好了!快让小少爷试试合不合手。”
紫薇疑惑看小燕子:“你让做的吗?”
小燕子摇头,也不解。
为首太监解释道:“是舒穆禄大人吩咐做的。”
紫薇记起:“哦,咱们上次碰见满军旗的女官们,东儿正闹着要宝剑玩,想来她就留心了!”她低声在小燕子耳边道:“她这是给你示好呢。”
小燕子直言不讳:“以前就属她鬼主意多,没少暗着跟我作对,现在又跟我示好干什么?”
“王画颜怀孕以后,她们就不那么敌对你了,我猜,这个女官八成看出了什么,觉得亲近你,好处更多。”
“管她呢,反正宫里的事我从来看不懂,她们想什么,我也从来搞不明白!”小燕子懒的动脑筋,兴冲冲的拿过宝剑,递给东儿:“东儿,练两下子给姨妈看看!”
东儿欢呼着举起宝剑,摆好架势,左右指了两下,还真是有模有样。
小燕子极力鼓掌:“天呐!东儿太有天赋了!这两下子像极了尔康的风格,紫薇,你得请个师傅用心的教啊!不要埋没了他!”
紫薇骄傲满满的看着东儿:“这就是尔康教他的,才教了一回,尔康就上战场了,回来还让尔康接着教,他才是东儿最好的师傅啊!”
东儿信誓旦旦的说:“我要把阿玛教的先练好,等他回来给他看!我长大了,也要像阿玛一样当个英雄!”
紫薇一下子眼眶湿润了。
小燕子明白她的心情,做父母的,会为孩子的每一次小小的成长感动。
“说的好!尔康听见了,还不知道有多开心呢!”小燕子激动的蹲下抱着东儿:“姨妈最喜欢有志气的孩子!”
诚儿不依了,跑过去一本正经的说:“姨妈,我跟哥哥一样有志气!”
小燕子看这两兄弟又是一对翻版的尔康尔泰,大的优秀,但也不能忽视小的优秀,于是一碗水端平,一手搂住一个:“好好,姨妈都喜欢!”
念慈看着撅嘴:“那我呢?”
紫薇抱她入怀,贴贴脸:“西儿,姑姑最喜欢呀!”
念慈捧着她的脸大大亲了一口。
御花园的太阳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缓缓落下。
晚间,紫薇和东儿诚儿一起用了膳,就回学士府了,小燕子给念慈洗了澡,哄她睡下,刚刚回屋歇会儿。
秦嬷嬷神色匆匆的来禀:“娘娘,翊坤宫来报,说贵妃身体抱恙,请您过去一趟。”
“身体抱恙找太医啊,我过去管什么用?”小燕子正半躺着吃了点水果,想擦嘴,拿出王夫人送的蜀绣帕子,看了看上面的图画,叹了声气,从榻上起身:“她是有话对我说吧,正好,我也有话想问她!”
小燕子整整衣衫,便踏上去翊坤宫的路。
进了翊坤宫,宫人都在门外一动不动的站着,别样的安静,屋里画颜正在桌上烹水点茶,优雅娴熟的择水、候汤、击拂…看上去怡然自得,身体并未有恙。
小燕子看那茶炉、茶盏、水盂等摆了一桌,眼都花了,却看画颜游刃有余的用着,宛若一幅诗意的画,心里不禁有点感慨,这女人本来是很优秀的,可惜鬼迷心窍。
画颜将做好的茶水倒入紫砂杯中,茶水淡于金黄,却更澄澈,清香扑鼻:“你来的正巧,茶做好了,尝尝。”
小燕子摆手:“我不喝。”眼神朝她鼓鼓的肚子探去。
时移事迁,她们不必再维持皇后和贵妃的关系了,说话反而随意了很多。
画颜笑了笑便放下,自己倒了一杯喝。
小燕子要问的话不方便外人听,遂让秦嬷嬷她们都去外面等,屋里只剩了她和画颜两个。
小燕子耐不住好奇:“你到底哪来的孩子?你变心了吗?”
“当然是皇上的,”画颜接的飞快,这是她最想要的答案,在心里念了一千遍,又了然的说:“皇上肯定不承认,你也信他的话?”
小燕子讽笑了一声:“你不用挑拨我们,我不信他,难道信你?”
“又不上当,”画颜意料之中,倒了小燕子那杯凉了的茶,悠悠问:“我真的很好奇,你们两个哪来的信任,怎么都不动摇?”
“你谁都不信,当然不懂!”小燕子直截了当的问:“你这孩子准备怎么办?不管你怎么办,我来就是告诉你,你别妄想我和皇上会让你留下来,还替你养孩子!你和孩子必须离开皇宫!”
画颜低头摸了摸肚子,眉心一凝:“孩子…是不会留下来的,他爹是谁也不重要,这个世上没人欢迎他的到来,”她抬头望小燕子:“他不像你的孩子,是在爱里有的。”
“难道你的孩子不是在爱里有的?”小燕子还以为她是情不自禁,现在听起来并不是,像瞅怪物一样瞅着她:“不爱你怎么能和人…算了,你太复杂了,我理解不了,也不想理解,你好自为之吧!”
小燕子转身要走。
画颜突然站了起来,大声对着她背后喊:“你为什么不报复我!不需要证据,我现在就向你亲口承认,我害过你,你们猜测的那些都是真的,如果不是你命大,你早死在我手里了!”
小燕子定在原地,手握成拳头,微微颤着。
“思黛应该对你说过,我在家里的战绩吧,那些姨娘们怕我怕的要死,个个向我求饶,我爹不是不知道我的手段,可他都视若无睹,我知道为什么,因为我是最像他的孩子!他也曾在官海中厮杀出一条血路,改变了王家的命运,我们都坚信人不狠,站不稳,求饶的如果不是姨娘们,就是我娘!胜利者只有一个!”画颜缓缓走近她:“我没有失败过,因为她们都有弱点,都有贪心,那就逃不出我给她们编织的网,可是对你——我真的束手无策,你是从哪来的?你也有弱点和贪心,可为什么就是打不垮,灭不掉?”
小燕子回头迎难而上,铿锵有力的反驳:“皇上不是你爹,我也不是你那些姨娘们,人生更不是每个地方都是战场!就算都是战场,哪有胜利者?所有人都会伤痕累累!”她拿出蜀绣帕子,在手里珍惜的摩挲着:“就像你,自以为赢了家里的战争,成功的进了宫,当上了风光无限的贵妃,可是你胜利了吗?你快乐吗?你觉得进宫就是给你娘长脸了,说不定你娘要的是能够常常看到你!说不定你的姐妹非但不羡慕你,反而嘲笑你深宫寂寞!”她将帕子塞好,离的近了,才发现画颜面色有些苍白,显然孕期不好受,眼神高冷之下,藏的是失意脆弱,她看出来了,稳稳一击:“对于你这种自傲的人,我可怜你,就是对你最大的报复!”
画颜被她一句一句戳的通透,骄傲被血淋淋的撕下,仰天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流下来:“你这么报复我,可是会吃亏的…”她仔细看小燕子,红的明媚闪耀,光明灿烂如朝霞,偏偏就是眼睛清澈到没有一丝尘埃,美好的让人叹息,连她也要沉迷,她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小燕子,说实话,我一点也不讨厌你,相反,我很喜欢你,你身上有一种蓬勃的生命力,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让人不能不喜欢,我最喜欢的,还是你那颗纯真无暇的心,谁也污染不了,我有时候就在想,你真的存在吗?”
屋中有座大大的穿衣镜,照出两人影,一白一红,一远一近,犹如两个极端,小燕子看过去,稍稍一动,画颜的身影便重叠在她之后,画颜移动脚步和她错开,自己的镜像才又浮现出来,可依旧是远而模糊的。
画颜呢喃着:“别人都说我们两个有点像,你说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你,哪个是真的我呢?有你在,皇上是看不到我的,也对…谁不喜欢美好呢?皇上也是美好的啊,我干了这种事,他都不杀我,我不是斗不过你,是斗不过你和皇上…”
小燕子无奈的说:“你干嘛要斗来斗去的,不累吗?”
“大家都在斗啊,与天斗,与人斗,与自己斗,不斗怎么得到想要的东西?”画颜环视华丽的宫殿,手在空中抓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抓住:“小燕子,现在你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没必要斗,可是有一天你失去了,为了想要的,也要拼尽全力斗一斗的。”
小燕子怜悯注视她,她把自己弄到这步田地,亲手毁了自己曾经拥有的善良、尊重、权力,却仍然没有丝毫反省,不禁困惑了:“你到底想要什么?”
“以前我想要至高无上的地位,你和皇上并不在意这些,我不需要害你,只要略施小计拉欣荣下马,皇上一定会让我养绵亿,我好好培养绵亿,讨好你和皇上,将来当个圣母皇太后也不是难事,这是我本来的路,走的也很顺利…我经常想,我为什么要多此一举的害你呢?为什么就是忍不住呢?”画颜脑海中闪现第一次见到小燕子,她在大雪中被皇上温柔拥着,他们视天地如无物,深深刺痛着自己和欣荣的心,直到今天还未停止:“大概我也被爱情迷了眼吧…现在我就想要看看,你和皇上的爱情,到底有多厉害,是不是真的能抵抗一切!”
说罢,她毫不犹豫的又去喝下一杯茶,宫外大批的脚步声逐渐逼近,她眼光一冽,朝小燕子露出癫狂的笑容。
小燕子莫名心慌,想赶紧离开这里。
画颜快步拉住小燕子,镜中她的背影把小燕子完全覆盖,她在小燕子耳边低笑着说:“还记得惜秋吗?小明子在宫里唯一的亲人小姨,那也是我的人,我逼她的哈哈哈哈哈,不听我的全家就得死,听我的她也得死…你们全都被我骗了!”
小燕子一股怒火直冲头顶,烧的两眼通红,浑身震颤:“你这个恶魔!你杀了多少人!我…我要给她们报仇,我要你偿命!”
她猛地甩开画颜的手,失去理智的抽出鞭子。
还没等她用鞭子,画颜大腹便便,一个站不稳,身子冲出去,砰的一声撞在桌子角上,跌落在地,捂着肚子痛苦的呻吟着,地毯上瞬间染红一片。
镜中只剩小燕子仓皇惊惧的面孔。
这时宫门大开,灯火通明。
太后在欣荣的搀扶下,惊愕的看到了这一幕,随行的还有众女官,所有人都看到皇后举鞭对着奄奄一息的贵妃,贵妃嘴里不住喊着“皇后饶命”。
小燕子手松了鞭子,无助极了:“不是我!不是我!”
欣荣上前一步,对着宫人大喊:“都愣着干什么,贵妃被皇后推倒了,还不赶快扶她到床上躺着,宣太医!”
太后和女官们在外间等待,画颜在里间被救治。思黛压根不知道她们来探望贵妃,得到消息急忙赶来。
太后满腹狐疑,却实在不愿相信小燕子会这样做,不敢贸然发问,只让人去请了永琪过来。
欣荣瞧着地毯上已经凝固的暗红,心里打颤,一种可怕的感觉遍布全身,她想后退,却有人推着她往前走,找不到退路了,再看向瑟瑟发抖的小燕子,一丝快感跃然而上——小燕子,你还能撑多久?你死定了!
永琪还没来,她不能放过这个空档,率先发难:“太后,皇后历来就鞭子不离手,一言不合就要挥鞭子伤人,大家都看见过!就算贵妃有天大的不是,可肚子里怀着皇上的龙种,皇后也不该这么对她!”
小燕子心灰意冷的看着她:“欣荣,你别忘了,你能从冷宫出来,是我向皇上求的情!我要是想害你和王画颜,你们根本没机会像现在这样污蔑我!”
“是啊,把一个人的腿打断,再送她一副拐杖,我应该对皇后娘娘感恩戴德啊!”欣荣冷笑:“皇后娘娘,你已经独占了皇上的恩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就不能给我们一条活路吗?也不要太霸道了吧!”
“你血口喷人!”小燕子恨的牙痒痒,作势要上去。
众女官都冷眼看着,思黛急忙拉住她。
“皇后!”太后也着急的对她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冲动,而后对欣荣道:“欣荣,事情还没查清楚,不要妄下结论,等皇上来了再说。”
欣荣颔首,却非常得意的挑了小燕子一眼。
永琪很快就赶了来,一进门,就看见小燕子像做了错事一样的低头站着,心里猝然一痛,小燕子和他眼神一对,就没忍住眼泪盈眶,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永琪径直上前,坚定的拉住她的手,给她最有力的安抚。
欣荣强忍住妒火,众女官都瞧见了,虽然都没说话,但表情都是显而易见的不服。
太后不得不给众人个说法,开口道:“皇后,皇上也来了,当时只有你们两个在场,你说说怎么回事吧。”
小燕子和画颜谈话的内容大都是不能公开的,她也不知道怎么说了,只能反复的说着:“是她拉住我,我只是想甩开她,是她自己撞的桌子!真是她自己撞的!”她也知道这样说解释不通,连她自己都怀疑是不是劲儿使大了,那么谁会相信一个妃子会用好不容易得来的龙嗣陷害人呢,而且她闯祸的形象深入人心,凶手是她,才顺理成章,才是众人想要的答案。
永琪与她心心相通,如何感觉不到她的慌乱,又握紧了她手一下,低头温柔的轻声对她说:“我相信你,不怕。”
小燕子有他这句话,奇异的镇定下来,抬眼和他相望,真的不怕了。
可这话显然不能服众,一满军旗女官愤愤不平,犀利发问:“请问皇后娘娘为什么拿着鞭子呢?”
小燕子语塞,如果她说出是因为惜秋,更坐实了责难画颜的理由,且永琪当初对盼儿和玉儿之事轻轻放过,不提画颜之罪,就是怕外人知道她和画颜反目成仇,将来画颜出了事,猜到她头上,可是现在兜兜转转,还是到了她头上。
永琪不耐烦朝那女官一瞥:“你是谁?”
那女官自恃家中权势,一向不把小燕子放眼里,觉得她什么也不懂,小燕子一直不想用皇后身份压人,即使和女官们有言语冲突,也从不施以刑罚,所以她们对小燕子一点也不畏惧,甚至小燕子说点什么,都习惯性的顶撞两句,这时听得永琪一问,立刻察觉到自己大意失言,面有惧色,急忙跪道:“臣女赫勒氏,叩见皇上。”
永琪没打算放过她,声音清冷:“这里有朕和太后,还轮不到你来质问皇后,掌嘴。”
赫勒氏见状知道求饶无用,羞恼的扇着自己,白皙的脸上红肿不堪,噼里啪啦响的让人心惊。
小燕子看了一眼永琪,他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震慑力不是一般的大,众人全都谨小慎微起来,屏气凝神,不敢再造次。
他一向只为了她,在女人面前露出这“不近人情”的一面。
“行了!”永琪小惩大诫,抬手制止:“回去好好学规矩,下次再犯,绝不轻饶。”
须臾,太医从里间出来,惋惜的禀报:“启禀皇上、太后、皇后,贵妃失血过多,龙胎没有保住,贵妃也没有清醒。”
众人唏嘘不已,太后连连叹气。
永琪只是点了点头,平静问道:“什么时候能醒?”
“回皇上,贵妃身体太过虚弱,能不能熬过去,还不好说。”
“嗯,”永琪仍然无波,转而对太后道:“额娘,今天您也累了,儿子送您回去。”
太后奇怪看他,她亲眼看到小燕子这种情况时,他是怎样的痛彻心扉,到了画颜这儿,再怎么样,也不该这么冷漠吧。
果然,众女官也被这份冷漠激起了物伤其类的悲愤,赫勒氏因为失了规矩受罚,可她们一直坚守维护的规矩到了皇后那里,全都是废纸,何曾被一视同仁过,连一向持中的满军旗女官马佳氏,都越众而出,慷慨进言:“皇上、太后,兹事体大,恐怕不能草草了事,如果皇上真的爱护皇后娘娘,还请还原真相!”
众女官下跪,齐声道:“请皇上还原真相!”
永琪知道她们不会善罢甘休,小燕子根本无从解释,恼恨小燕子一直被算计,关心则乱,几乎要挑明事实。
小燕子死死拉着他,眼神求他不要,她宁可被冤枉,也不想永琪有任何污点。
永琪深吸一口气,怒视着阻碍他们的每一个人:“皇后已经说了,她没推人,这就是真相!可是你们谁信呢?因为你们根本不在乎真相,你们要的是占领!”他扣紧小燕子的手举起来,夫妻同体,合二为一,反而不怒了,只有风雨压不垮的定力:“朕明明白白告诉你们,皇后,永远不会是自己一个人!”
众女官目瞪口呆,神思各异,但都不约而同的跪到一边,让出一条路。
太后猜测到儿子会这样,所以更多了一丝预知未来的伤感,默默跟了出去。
欣荣受到的打击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大,因为永琪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存在,这比骂她两句还要难受,他始终站在小燕子身边,握着小燕子的手,向众人宣告他的最爱,谁都取代不了,天呐,她的斗争有意义吗?她要看的多清才肯甘心呢…她魂不守舍的走了出去。
思黛感动又震撼的望着永燕相扶的背影,热泪盈眶,冲冠一怒为红颜,何其壮烈!又何其有幸,能够见证这样一份感情,她也有了勇气,站了起来,俯视众人。
“各位大人,请你们扪心自问,皇后娘娘真的会害人吗?她虽然拿着鞭子,可贵妃身上并没有鞭痕啊,又能证明什么呢?反而,一个只能拿鞭子武装自己的人,她是不懂得怎样杀人不见血的!堂堂一个皇后,何苦暴露出自己,让大家指责,我们倚仗的不就是她的善良吗!先前传话的丫头已经说了,是贵妃自己说身体抱恙,去请了皇后,可不是皇后主动来的!说不定是贵妃身子虚,早知保不住龙胎,设计引皇后入局!这宫里,为了争宠不择手段,岂独吝惜一个孩子!”
马佳氏反问道:“岳大人,你是说贵妃为了争宠,用龙嗣来陷害皇后?”不等思黛答,她紧接着道:“皇后娘娘的品行我们不怀疑,可贵妃同样宽厚待人,到底是谁行差踏错呢?岳大人,你句句都在警示我们不要先入为主,可你口口声声偏袒皇后,同样是先入为主,可见,人各有志,物各有主,既然谁也不能说服谁,还是等找到证据再说吧!”
马佳氏一向有威信,大家都服气。
思黛深知画颜的行事作风,恐怕证据早就烟消云散了,再查也是徒劳,无力的说:“不是每件事都能有证据的,没有证据,又该怎样呢?事发之时,屋里只有皇后和贵妃,相信皇后,还是相信贵妃,是非只在人心!”
太后出了宫门,见永琪搂着小燕子的肩向前走,低头跟她说着什么,好像在安慰,长长的宫廊,四四方方,没有尽头似的,真怕一不留神他们就飞出去了。
“永琪——”太后叫住他。
永琪回头,看见额娘孱弱的站在那,又被他疏忽了,一阵愧疚,急忙回奔。
太后一叹:“你这样直接,不怕对小燕子更不利吗?”
永琪对额娘说不出假话,他真诚道:“额娘,我不怕,不管怎样,我陪着她就是了,”他无所畏惧望向他的小燕子:“说不定,我对她的承诺要提前兑现了,那样也好。”
太后紧张起来:“什么承诺?”
永琪认真看回来他的额娘,已经变了很多很多了,有白发了,也有皱纹了,心酸而期冀的问:“额娘,你是爱我的,对吗?”
太后苦涩的笑了笑,摸了一下他的脸,对着小燕子的方向:“去吧。”
折腾到天黑了,永琪陪小燕子回到坤宁宫。
小燕子在灯下一看,才发现手上沾了血迹,她呆呆看着。
永琪蹙眉,拉着她去洗。
她将手放入水中,永琪用皂荚为她搓着,冲着,血色在泡沫下淡掉,却洗不掉的腥味。
她真的不喜欢血啊。
秦嬷嬷带回了她的鞭子,想要替她挂回熟悉的地方,她突然冲上去一把夺过,跑了出去。
永琪急追过去。
小燕子已经推倒了一盏宫灯,火苗顺着盏燃烧起来,让她的脸格外的明亮,转眼被缕缕黑烟遮住:“永琪,你说的对,这个鞭子是祸水,是灾难!我烧了它!”
永琪如同斑鸠当年一样,奋不顾身的扑上去火中取鞭,手被灼痛,可更痛的是他的心:“小燕子,这是你哥送给你的,你那么珍惜,不要毁了它!”
小燕子失魂落魄的盯着他的手:“我哥还一遍一遍的告诉我,鞭子是用来防身的,不是用来攻击的!我用了这么多年,还是记不住!”她大喊着哭了出来:“为什么我就是记不住!”
永琪在烟里紧紧抱着她:“谁说不能攻击,你可以攻击!我愿意挨!”
“不要!不要!”小燕子捧起他的右脸颊,痴痴的看她曾经打过的地方,功夫那么高的他,就这么让她打,她的鞭子,伤害的只是爱她的人罢了:“永琪,你为我受过好多伤,你真傻,你为什么不躲啊!永琪…你喜欢上一只就会闯祸的小燕子,还有比你更傻的人吗?永琪…”
“小燕子这次没有闯祸,我知道!”永琪吻着她的额头,来克制心底的害怕:“小燕子,不要退缩,拿上你的鞭子,我们打回去!”
小燕子紧贴在他怀里,她不知道还有没有力气打回去,还打不打得过,她只想用最后的力气拼命抱紧他,不要让人分开。
画颜抛下的一块石子,毫无意外的激起了千层浪,或许,这块石子是很多人盼望已久的。
即便她醒来后,告诉大家这是个意外,皇后是不小心推了她,也没人听信她的话了,她的话和小燕子的话都已经不重要,像永琪说的,没有人在乎真相,她们变成了两个象征的符号,引起了朝廷上两派蓄势多时的大战。和珅倒台后,政局尚未稳定,各方势力趁机粉墨登场,都急于在这次战斗中占得一席之地,这场大战逐渐演变成复杂的满汉之争,尊卑之争,新旧之争。
朝廷上替小燕子说话的寡不敌众,攻击她的消息如纸片一样飞到后宫,即使紫薇、思黛她们刻意瞒着,小燕子也总会在宫廷的各个角落听到。她被推到了最瞩目的舞台上,没有好好演那个设定好的贤后,况且还不是正统训练登台的,观众不满意,自然要闹着让她下台。
后宫里小宫女太监们都喜欢小燕子,人倒是多,可再多也敌不过掌权的少数人,那些她提拔的寒门宫人,经常用眼神和言语鼓励她,温暖她,可毕竟微薄,如何能对抗外面沸反盈天的咆哮,她再靠近他们,会把他们也一并葬入漩涡。
小燕子以前最喜欢热闹,现在倒喜欢一个人了,四大才子总是默默跟在她后面,那些歇后语、动物叫声、斗嘴…都凝结为一种安静的陪伴。
这场大战旷日持久,僵持不下,动不动就被拿来作例,当做阻碍永琪推行某些政事的由头,拥护小燕子的维新扬汉一派虽然人少,但因为永琪的坚决支持,还未放弃生机,释放着英雄不问出处的呼声,可他们正如同小燕子在后宫的处境,一次又一次面临着旧统严峻的挑战。
这样到了初夏,宫人们又窃窃私语着今日礼部一老臣搬出《朱子治家格言》相谏,大喊着后宫“伦常乖舛,立见消亡,德不配位,必有灾殃”,痛诉永琪当初贬嫡为庶,崇汉抑满,以卑为尊,才造成后宫一连串祸事,朝上也多重用出身平平的新人,忽视老臣,长此以往家国不宁,再不改正,将酿成大祸。
如此朝堂上又是一番激烈争辩,甚至冒出了废后的声音,老臣欲以死相逼,撞破了头,永琪也没有松口。
小燕子去看望太后。
太后跪在菩萨面前,闭眼祈祷,虔诚不已。
小燕子不敢打扰,她现在才明白,她给太后——一个后宫中的母亲带来过怎样的恐惧,她让这母亲唯一的希望和安慰,一直踏在荆棘上,走的每一步都鲜血淋漓,要这母亲如何不心痛呢?
她随太后一起跪下,向菩萨求告。
菩萨啊,我只是爱上了一个人,难道真的十恶不赦吗?求求你,停止对我的惩罚吧。
太后睁眼看她认真的样子,不知道她是怎样承受那些流言蜚语的,有了怜惜:“小燕子,这只是个开始。”
小燕子还是双手合十,闭着眼逃避:“额娘,今天早上,永琪起床去上朝,我舍不得他,换上小太监的衣服,偷偷跟着他走了一路,他挡在我前面,看上去好累,为我得罪了好多人,我越想越难过,又一路哭着回了宫,这不是一个皇后该做的吧?皇后是不能哭的…额娘…我的确不适合做皇后。”
“是啊,我们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不适合,可是能为永琪这样哭的,却只有你一个,”太后抬手,轻柔抚着她的发丝:“小燕子,你爱永琪,我也爱永琪,我们曾经因为这份爱水火不容,我固执的让他娶一个有家世的女人,就是怕他有天这样独木难撑,可是我干预不了他的选择…能够撑着他的,一直是你。”
小燕子低头哽咽:“额娘,我有那么大的力量吗?”
太后笑了:“你回去多抱抱他,给他气儿力顶,告诉他你有多爱他,不会离开他,你会看到你的力量的。”
夜深,小燕子在坤宁宫大门口,等永琪回来。
永琪本来坐着轿撵,疲倦的扶额养神,见她等着,立刻打起精神下了撵,三步并两步走了过去。
小燕子迎上去,挂着笑容一把搂住他的脖子。
永琪有点受宠若惊她的热情,也不管宫人在一边,自然的就环上她的腰:“今天怎么这么开心啊?”
“我每天都很开心啊,”小燕子笑靥如花,突然“嘘”了一声:“你听,是不是有蛐蛐叫?咱们去捉蛐蛐吧,捉回来给西儿玩。”
永琪倾耳:“好像是有叫声,去哪里捉呢?”
“咱们种水稻的地方就可以啊,那旁边有一片草地,”小燕子兴致勃勃,牵上他的手:“跟我来!”
两人跑到堆秀山,水稻生长旺盛,绿波摇曳,在夜晚也高傲的扬着头颅,亭亭玉立的。
永燕各提一盏灯,路过看到,小燕子求表扬:“白天刚浇了水,长的还不错吧?”
永琪不吝夸赞:“一株小苗已经被你养成这么丰盛的稻田了,我看见这里,就觉得高兴!就好像我们在江南看见农民坐在地头上,地里是这样成片成片的稻田,他们满眼都是丰收的希望,这是最有价值的事!”
小燕子目不转睛看他:“你是个好皇帝,不止这一件,你还做了很多很多有价值的事,是我最崇拜最欣赏的男人!”
永琪飘飘然的,压不住嘴角的笑:“是吗?是吗!有多崇拜,有多欣赏?”
“嗯…你让我这只小燕子都不愿意飞了,就想待在你身边粘着你,抱着你,”小燕子踮脚,永琪配合的俯下头,听她娇羞的呢喃:“一直一直陪着你。”
永琪生怕小燕子亲历了宫里残酷的斗争,又会产生厌恶逃离的想法,一直惴惴不安,没想到她现在还能这么明确的向他保证,说出如此动人的情话,自从她上次小产之后,真的变了,发生什么事都紧紧靠着他,让他觉得外面风雨再激烈都不算什么,为她做什么都值得。
“我会不会有点太幸福了?”
小燕子心疼的看他双眸亮亮的,浑身激奋,好像听见什么了不得的事一样,心里一酸,怕自己失态,急忙说:“咱们去捉蛐蛐,捉到了会更幸福的!”
两人很快迈入草地,蛐蛐儿的叫声愈发清晰,繁星漫天,月明风清,夜里并不十分黑,但捉蛐蛐还是有点费眼。
永琪疑惑问道:“白天捉会不会好一点?能看清吗?”
小燕子弯着腰,小心走着看着,轻声说:“这你就不懂了吧,蛐蛐一般都是在夜里出来的,而且叫的最厉害,夜深人静,我们比较好判断它在哪儿,最重要的是,它喜欢光,看见光就会找过来的。”
“哦,”永琪恍然大悟,对她又何尝不崇拜:“你还懂这个啊?”
“我没进宫前,就经常带着大杂院的孩子去捉,捉了拿到集市上卖,能挣不少呢!”小燕子拍拍胸口:“我有经验,跟着我就是了!”
永琪悄悄跟在她后面,小燕子耳听八方,一举一动确实显得很有经验,忽然一停,将提灯递给他照着,拿出草笼,迅速往地上一盖,兴奋的大叫:“捉到了捉到了!”
“真的啊!”永琪凑过去,从笼眼中细看:“这个蛐蛐头大,色泽浓,腿又长又粗,还是个不错的蛐蛐呢!”
小燕子听他说的头头是道,稀奇的问:“你能看出来啊?”
“我不会捉,但是会看!因为老王爷们都喜欢玩蛐蛐,和亲王知道吗——咱们五王叔,他是这方面的专家,小时候冬天下雪,他就胳膊里夹个葫芦进宫来,带着小阿哥们听里面的蛐蛐叫,说这时候蛐蛐叫的最好听!他喜爱我,所以跟我讲的就多,直到咱们成亲前他还来呢…”永琪突然不说了,现在和亲王坐镇守旧尊满派,痛斥他在后宫变,在前朝变,什么都图新,把老祖宗的规矩都丢了,再也不主动来宫里了。
小燕子很爱听他讲童年故事,见他缄口,忙问:“然后呢?我怎么没见过王叔来?之前也没听你提过呢?”
永琪垂眸笑了笑:“王叔年纪大了嘛,不像年轻那么有精力了,就来的少了。”
小燕子凝望他的笑,似乎看出了什么,但她也只是天真的回笑:“王叔老了,不愿动了,那下雪的时候,我们去看他好不好?把这只蛐蛐送给他!”
“好…”永琪不忍心告诉她,她的热情会遭到冷落,他觉得自己很残忍,因为他的喜欢,小燕子背负了太多不属于她的指责,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提提气:“那我来捉一只送给你!”
永琪屏住了呼吸,听得一声长鸣,眼疾手快的蹲下,用草笼盖住,收紧后,激动的像个小孩子:“我也捉到了!”
小燕子扑哧一笑,永琪总愿意跟她做这些荒唐的事。
永琪看她:“笑什么?”
“谁能想到你堂堂皇上,还能这样捉蛐蛐啊!”
永琪放松的说:“管他们怎么想呢,我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小燕子和他一起蹲下看,比着自己草笼里的蛐蛐,她的那只翅膀花纹平直,永琪那一只有明显的凹凸花纹。
“哇!正好你这个是公的,我这个是母的,我们给它们起个名字吧!”
永琪轻捏她的脸,笑道:“那就叫公公,母母好了。”
小燕子鄙夷的否决:“什么呀,又难听,又难叫!”
“起名字这方面你比我厉害,你说叫什么?”
“嗯…”小燕子美眸流转:“叫思思,念念,怎么样!”
永琪顿时蹙眉,觉得不吉利,坚决反对:“不好,我们在一块,干嘛要思念啊!不叫这个!”
“我这个不是要送给王叔吗?它们分开了,肯定会思念啊!”
永琪幼稚的说:“那这个就不送了,买别的送,我们俩捉的不能分开!”他灵光一现:“叫团团,圆圆怎么样?”
“团团,圆圆…这个好听!就叫这个!”小燕子逗着自己的蛐蛐,学它叫,表情灵动又可爱:“圆圆,圆圆。”
永琪心情大好,也叫自己的蛐蛐,声音轻柔:“团团,团团。”
黑幕中只有这方光亮,也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逗罢蛐蛐,默契的双眸一对,都从那眼睛中看见了笑着的自己,小燕子心动神驰,扔了灯,主动吻上永琪的唇,永琪扣住她的后脑勺,吻的更紧密。
永琪怕她喘不过来气,稍一松,小燕子又缠上去,舌尖软软的勾着他,亲热厮磨,永琪被她的依恋拨弄的心潮起伏,眩晕迷乱。
良久,小燕子的唇移到他耳边,想了很多言语都无法表达出她的感觉,轻轻一叹,不如最简单的吧。
“永琪,我爱你。”
永琪眼睛湿润,漾着泪一笑,这五个字的力量只有他知道,可以让他毁灭,也可以让他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