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完全透亮,雨也渐渐停歇了,太阳从乌云里冒出了头,御膳房一干人等通通退了下去。
太后却仍没有罢休的意思,狐疑地瞅着明月和小蚊子:“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出宫做什么去了?皇后知情吗?”
小燕子硬着头皮道:“是我让他们出去给我哥送点东西。”
太后接着问道:“天还没亮,又下着雨,你让他们送什么东西?刚才又为什么要骗哀家呢?”
小燕子早已想好了对策,面色从容:“我小侄子前两天贪吃凉的东西,一直腹泻,我知道后着急得不得了,就让太医院配了药方给我哥送去,刚才是怕太后担心,才想瞒着。”
太后不是很相信,她何至于去担心箫剑的儿子,再说若真是如此,小燕子方才慌张什么,正要再问,永琪先行打断:“额娘,皇后都已经解释了,您就不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闹了这么一早上,大家都乏了,您一夜没睡好,快去用膳休息吧!皇贵妃,如妃,你们陪着太后!”
永琪给画颜递了个眼风,画颜会意,机灵的去搀扶太后,欣荣只得跟着过去,太后见永琪态度强硬,也不再坚持。
待人都走后,小燕子总算松了一口气,赶紧让明月和小蚊子起来,急问道:你们两个怎么弄成了这副样子?”
明月带了哭腔:“格格,对不起!美女跟才子没把事情办好!还因为合欢汤给您惹了那么大麻烦!”
自从小燕子当了皇后,六六大顺已经改口称她为“娘娘”,只有在很少情况下没外人的时候,才会喊她“格格”,现在明月这么一喊,小燕子内疚不已:“那算什么呀,你别挂心上,小蚊子,你脸上怎么有伤,要不要紧,你们碰到什么事了?”
小蚊子摸着脸上已经凝固的小伤口,答道:“我们路上被几个小贼盯上,令牌和银两都被抢走了,好不容易到了国舅府上,管家却说国舅和晴格格出去玩两天,还没回来,我们两个没办法,就只好先回园子里了。”
明月背过去,从怀里掏出玉佩递给小燕子:“幸好我在里衣封了个兜,那些小贼没细搜,才保住了玉佩。”
永琪让两人去歇息,并吩咐彩霞去叫太医过来给他们瞧瞧,而后拉着小燕子到了卧房,问清之后,有些责怪的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呀,怎么昨晚不提前跟我说一声?看今天早上多被动。”
“那我不是想着他们送了就能回来吗?谁知道路上出了意外…”小燕子摇着他的手臂:“你别生我的气嘛。”
永琪望她勾魂摄魄的大眼睛此时正可怜兮兮的看着他,语气讨好,微噘的唇上泛着亮晶晶的红脂,她浑然不觉自己的媚态,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小燕子越来越依赖他,顺着他,生怕他有一点不高兴,以前可爱张扬的小性子,都为他收敛了不少。
“我哪舍得跟你生气。”永琪的心噗通噗通的狂跳,无休无止,只想把她藏起来,谁也不让见,情切的去尝她香艳的蜜彩,而后完全含住她的红唇,大力的吮吸起来。
“嗯…”小燕子娇吟了一声,推着他,埋怨道:“我刚涂好,你都给我吃了,正说着话呢,你突然亲我干什么?”
“没忍住,”永琪也觉得自己有点失态,闻着她身上清幽的花香,掐住她的两个胳膊,不让她动来动去,得意的展现着男人的力气:“知道我为什么看见你就想起来玫瑰吗?因为你又美又带着刺,就算遍体鳞伤,我也想抱紧你。”
小燕子意识到他这话是为了宽解她刚才的小心翼翼,永琪最可贵的就是从未要她改变自己,他喜欢的就是最纯粹的她,她轻轻擦着他嘴角沾上的口脂,笑嘻嘻地问:“别的男人都希望女人温顺一点,你偏偏不一样,真不嫌扎啊?”
永琪拿她没一点办法:“你要扎,我就捧着心让你扎。”
“我才不要扎,”小燕子微微摇头:“伤了你我也会痛的,我要乖乖听你的话,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永琪嘴角弯起了弧度:“这话你不知保证多少回了,我就姑且听之吧。”
小燕子心里盛满了对他的柔情蜜意,决定果断一点,把玉佩塞到他手里:“你帮我还给司徒吧!”
永琪举起那块玉佩,晨曦中折射出七彩的光圈,低吟:“除却巫山不是云——”
他泛起了一丝苦笑,即使他现在拥有着小燕子,也不是赢家,他只是用爱束缚了她在这重重深宫,有一天小燕子厌烦了,也能狠心的离他而去,留下他千疮百孔的心,这才是小燕子的刺。
而司徒这句诗是宣誓也是无奈的缅怀,除却巫山不是云,可那又能怎样?巫山的美在于遗世独立,谁也无法完全占有。
永琪站在旁观者的角度,都有点同情司徒了,爱上一个注定错过的人:“要这么狠吗?”
“重症就得下猛药,”小燕子坚定的说:“我就是要他知道,我们夫妻之间没有秘密!”
“好!”永琪欣慰极了,眼带笑意,深深体会了“夫妻”二字的含义,激动的握紧她的手:“等过两天使臣进园子里,他一定会露面,到时候我们一起跟他说清楚!”
这厢,欣荣和画颜陪太后用了早膳,又去看了绵忆,欣荣心情差极了,脑中交互回想着永琪为小燕子披衣服的画面,小燕子心虚拦着找人的画面…觉得一团乱麻。
绵忆在床上玩小老虎,劲头十足,爬过来爬过去,圆圆的眼睛好奇的看看欣荣,看看画颜,雪白可爱,显然已经恢复了精神,他像小泥鳅一样扭到欣荣腿上,脆生生的喊:“额娘抱…”
欣荣这才展颜,抱起儿子亲亲。
画颜羡慕的揩着绵忆粉嘟嘟的脸,探头望着:“大阿哥脸色好多了,姐姐放宽心吧。”
欣荣亲热的拉过她的手:“如妃妹妹,你相信这只是个意外吗?”
画颜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就是觉得蓬莱瑶台那个宫女胆子真够大的,自皇后怀孕以来,谁敢在她的事上出一点错?不过姐姐,是不是意外,咱们说了不算,我看只要不扯上皇后,皇上也懒得查了。”
欣荣听了气不打一处来,越想越疑:“她有皇上护着就可以无法无天吗?依她的个性,我才不信她能坦然的接受绵忆,她是个有仇必报的人,虽不至于坏到害死绵忆,但搞些小动作还是有可能的!”
画颜没有对她的评价表态,只是说道:“我理解姐姐的心情,当娘的哪舍得自己的孩子受一点委屈,姐姐若真不放心,不如——再问问那个宫女。”
欣荣经她提醒反过神来:“你说得对,我亲自问!”
画颜缓缓站起身:“太后寿辰就要到了,要献给太后的佛经还有好些没抄完,恕妹妹不能相陪了。”
欣荣心思没在她身上,“嗯”了一声便罢。
勤政亲贤殿。
海兰察向永琪汇报着:“昨日缅甸六王子和兵部侍郎舒赫达去了茶馆,选的地方很隐秘,他们最近联系比较密切。”
永琪表情晦暗难分,似是随意问道:“园子里有什么异常吗?”
海兰察稍愣了愣,随即拱手,用词考究:“臣未发现异常。”
永琪满意的点了点头:“不要打草惊蛇,继续看着。”
海兰察松了口气,弯腰:“皇上放心,臣知道怎么做。”
“嗯,退下吧。”
永琪又掏出那块玉佩看,扔在桌上,冷冷一笑,平添了一份不屑。
小燕子一头钻到小厨房里,捣鼓着她的大作。
彩霞往外推她:“娘娘,您还是回床上歇着吧,这里又是油又是烟,别呛着您了!”
小燕子认真的雕刻萝卜:“再歇下去我都要废了,我要发挥好好我的厨艺!”
秦嬷嬷同样干着急:“娘娘,咱这丫头一大堆,实在用不着您亲自动手啊!”
“你们都别帮忙!这顿饭我要亲手做给皇上!啦啦啦啦啦~”小燕子欢快的哼着歌,忙得不亦乐乎。
宫女们只好由她去,被她的好心情感染,大家说说笑笑,帮她打些下手。
月月在一旁的小炉子细心熬着益母汤,熬好之后端给小燕子:“姐姐,该喝药了。”
“月月,你真是救了姐姐的命了,自从喝了这益母汤,我舒服多了,害喜也少了,而且我感觉很有精神!”小燕子正要喝,秦嬷嬷按规矩止住她,取银针试药,见银针无变化,方才放心递给她。
小燕子觉她太过小心:“秦嬷嬷,也不用每次都试吧。”说罢一口气喝了。
秦嬷嬷笑道:“皇上特意嘱咐的,咱们可不敢懈怠。”
小燕子幸福的扬眉一笑。
至晚,安德桂悄声提醒:“皇上,皇后娘娘亲自做了晚饭,说让您早点回去。”
“是吗?”永琪眼睛一亮,放下手里的朱砂笔:“那就明天再批,看看皇后搞了什么花样。”他便起身走,边问:“国舅一家去哪里玩了?”
“说是去一个朋友的山庄玩两天,紫薇格格,塞娅公主,金锁姑娘也领着孩子去了。”
“千万别告诉皇后,她知道了该坐不住了,”永琪太了解小燕子了:“等他们回来就接到园子里来,陪陪皇后。”
“奴才知道了。”
永琪走过白石桥流水,遥望长春仙馆殿宇亭台,彼岸奇花缬若绮绣,真似梦中仙境,只是里面宫人行动自如,其乐融融,方才烘出了人间的烟火气。
小燕子站在桥头向他招手,笑容灿烂:“皇上!我来接你啦!”
她往前跑着,永琪快步迎过去,提着心喊:“慢点慢点!”
小燕子扑到他怀里搂住腰,仰头笑着看他,永琪看清她白皙的俏脸上挂着几条浅浅的黑道道,额头上细汗,宠溺的帮她擦擦:“做什么饭,别累着了。”
小燕子潇洒的抹抹:“我要给你个惊喜!先闭上眼,我说睁开才能睁开。”
于是长春仙馆的宫人们都看呆了,皇后得意的拉着皇上往前走,皇上还真的听她的话紧闭着眼,小夫妻俩当真是蜜里调油。
“好了,睁开眼吧!铛铛铛铛!”小燕子还顺带拍了四下手。
永琪缓缓睁开眼,看到一桌家常小菜,颜色都很奇怪,什么鸡爪啊,豆腐啊,鱼啊,还有著名的红烧肉…配合的大叫:“这么多好吃的,我可有口福了!”
小燕子扶他坐下:“快尝尝,我还都取了名字呢!”
永琪叨起一个鸡爪:“这个叫什么名?”
“这个呀,叫断手断脚!”
永琪赶紧扔掉,又指着猪脑:“这个呢?”
小燕子应对如流:“这个叫脑浆迸裂!”
永琪升起不好的预感,颤巍巍指着红烧肉:“这叫什么?”
“狗血淋头!”小燕子迫不及待:“我一个一个给你介绍,那盘卤味叫大卸八块,那个小葱拌豆腐叫粉身碎骨,那个鸭血叫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个鱼头是要头一颗,那个鸡汤呢,就是要命一条!还有还有……”
虽然恐怖,但的确很贴切!
永琪笑到岔气:“好了好了,你这小脑袋怎么能想出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名儿,在南阳给那些面起名,现在又给这些菜取这么吓人的名字,你没把‘开膛破肚,碎尸万段,血流成河,狼心狗肺’都用上,已经对的起我了!”
屋里的奴才都憋不住笑了,连秦嬷嬷这么稳重的人,都笑出了声,一时无限欢乐。
“我本来想用的,”小燕子挠挠头:“但是做不了那么多菜。”
永琪合不拢嘴:“上次去学士府吃饭,人家紫薇取的都是什么‘燕草如碧丝’‘红嘴绿鹦哥’‘凤凰台上凤凰游’,多有诗意啊,怎么到了你这里,就变得这么血腥啊!”
“这是…”
“小燕子的特色!”永琪想他的小燕子真是个活宝,不仅是皇阿玛的开心果,也是自己的快乐源泉,给他的生活带来了无尽的精彩:“走,我带你去洗脸,我们一块吃!”
小燕子食欲大开,自己做的含着泪也要吃完,永琪见她能吃能喝了,尤其高兴,吃的也很起劲儿,其实忽略名字,饭菜还是很可口的。
吃罢饭,两人又去二楼露台赏了会儿月,小燕子要爬房顶,永琪坚决不同意,吵吵闹闹回了屋。
小燕子换上了睡衣,左右照着穿衣镜,摸了摸隆起的肚子:“永琪,我胖了好多,都没有腰了,生完孩子之后会不会更胖啊?那样就不漂亮了。”
“我看看,”永琪煞有其事的过去瞧:“就肚子鼓了起来,其他地方没胖啊,我这样看不够仔细,要不脱了衣服我再看…”
“我跟你说正经的呢,”小燕子打他不老实的手,想起晴儿也是两三个月才恢复到原来的身材,就有点不安:“生了孩子之后你不许看我,等我瘦回来了才能看!”
永琪失笑:“你以为我那么肤浅,就喜欢你的样貌啊,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我才不信呢,你们男人都一样,漂亮的不一定喜欢,不漂亮的一定不喜欢就对了!”小燕子耍起了小孩脾气:“我不想生了,都是你!害我怀孕!”
永琪耐心的哄着:“你这么爱动,生完立刻就会瘦下来的,就算胖一点也好看,以前我就觉得你太瘦了,不够丰满…”
“你说谁不够丰满!”小燕子挺胸抬头。
“那得让我看看才知道!”永琪终于把话题引了过来,轻轻把她放倒在床上,手已经覆上她的娇软一圈一圈揉着,埋在她的颈窝里不停的舔舐。
“哎呀…行吗?”小燕子指指肚子。
永琪俊脸一红:“我问过太医了,太医说你胎像稳定,四五个月了,轻点没事的。”
“啊?你怎么能去问太医这事呢?也不嫌害臊!”小燕子跟着他脸红了,故意说:“忍不住,你可以去找别的女人嘛。”
永琪没说话,惩罚性的重捏了她一下。
小燕子吃痛哎呦了一声,眉眼盈盈带笑,高兴地攀住他的脖子,啄了一下他的脸(被删)他紧盯着,嘴角一抹邪笑:“我刚才说得不对,好像够了…”
小燕子被他盯得羞赧难忍:“坏蛋!”
永琪舌尖温热的在她身上打转,还忙不迭的说:“孩子生下来交给乳母喂,你不要喂。”
“为什么?”小燕子脑子已经被他逗弄的模糊了。
“不为什么。”
永琪羞于启齿,撑着身子,生怕碰到她的肚子(被删)
小燕子没感觉到任何不适,只有无穷无尽身心愉悦的情欲,她爱惨了这个包裹着她的男人,心甘情愿的被他掌控。
翌日是个大晴天,小燕子又睡到了日上三竿,永琪中午回来,见她没醒,也不喊她,为她扇着扇子,无聊的看着书。
不多会儿,小燕子就醒了,一醒看见他坐在旁边,露出甜甜的笑容。
永琪担心昨晚过火,忙问:“身子没有不舒服吧?”
小燕子娇羞的摇摇头,起身贴到他耳边悄声说着闺房密语,永琪只是脸颊发烫的浅笑。
明月彩霞进来伺候,小燕子赶紧和他分开,两人心照不宣的偷笑着,小燕子收拾打扮之后,就坐在卧房的小桌吃午饭,秦嬷嬷见永琪在,特地说道:“娘娘,以后要吃了早饭再睡,否则身体会亏空的。”
秦嬷嬷对小燕子来说更像个母亲的角色,小燕子很怕她,拼命眨眼,也没挡住她。
永琪一听就过去数落她:“什么?你不吃早饭?这怎么行呢?你还骗我说你都是吃了再睡,你能不能让我少操点心,为什么总是不听话呢…”
小燕子受不了他唠叨,急忙往他嘴里塞了个豆沙包,举手投降:“我改我改!”
永琪生气的放下豆沙包,存心吓吓她,让她长长记性:“你再让我逮住一次,试试看!”
小燕子理亏的吐吐舌头。
秦嬷嬷有的是办法治她,达到目的,含笑替他们掩上门。
小燕子老实的吃着饭,见永琪铁着脸,急于找话题,扫见他的书,觉他更添风趣,赶紧搭话:“你居然在看《笑林广记》,我以为你喜欢看什么四书五经呢!”
永琪两秒就装不下去了,立刻接道:“谁喜欢看那个,在尚书房早学够了!”
小燕子想他在尚书房常常高谈阔论,妙言趣语是张口就来,大笔一挥就是锦绣文章,两个“胡说”就绕晕了纪师傅,她这个看见书就头痛的人,实在不知道他们这些人是怎么学的。
“不喜欢看你是怎么看下去的,你看见书…就不想睡觉吗?”
永琪笑了:“不喜欢也得学啊,读书、骑射这都是必须的功课,从小就没日没夜的学,困了趴桌子上睡一觉起来还得再学,我要不表现好点,皇阿玛那么多儿子,怎么会注意到我呢!你以为让皇阿玛喜欢,那么简单呢!”
“……”小燕子绷住嘴。
永琪扶额:“呃…当然了,你是很简单。”
小燕子眨巴眼:“那我要生一个不爱学习的小混蛋,你会喜欢吗?”
“不爱学习怎么见得就是小混蛋呢?天生我材必有用,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永琪摸着她的肚子,爱屋及乌:“只要你生的,我都喜欢,小混蛋也喜欢。”
小燕子伸了个懒腰,站起来走动走动:“我跟你开玩笑的,我就吃了没文化的亏了,我才不要孩子跟我一样,你说过,读书会让人很快乐,在大理那两年,我哥每天都监督我念书的,我也感受到那一点点快乐了,别的不说,那些诗总把我的心情写的淋漓尽致的。”
永琪甚感欣慰:“比如呢?”
“比如有一首——”小燕子一口气念完:“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反。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提起那两年永琪眼睛就不受控的湿润,他知道小燕子也是一样的,他后来写的那几篮子信都被她珍藏起来,一点都不敢看,他们都承受不住锥心之痛的相思。
如今听她念此诗,永琪痛苦的蹙眉,深呼吸平复心情:“小燕子,我后悔死了,当初怎样都不该放开你,我宁愿你一辈子都不能体会这诗的含义。”
小燕子抚平他的眉,压抑着自己起伏的情绪,轻松的说:“好了好了,说学习的事呢,怎么弄得这么伤感?咱们还有一辈子那么长要过,不,所有辈子我都要跟你过,两年算什么!”
永琪心窝暖烘了起来,珍惜的抱住她。
几日后,宫人们已提前把众人的行李放到各自住处归置,紫薇等人进园后先去了长春仙馆和小燕子相聚。
小燕子盼星星盼月亮,一见面就大喊:“紫薇,晴儿,你们终于来了!想死我了!”她东张西望:“塞娅呢?”
尔泰正和永琪箫剑打招呼,听见她问,抻过头来笑答:“她才闲不住呢,路上听见蛐蛐儿叫,领着京儿,东儿和小太阳捉去了!”
小燕子点了点头,随即掐着腰,审问的看着紫薇晴儿:“你们到底去哪玩了,都不带我!”
“你现在是特殊时期,还想东跑西跑啊!”紫薇拉着手,上下打量她一圈:“我瞧瞧,你气色比前一段好多了,吐得不厉害了吧?”
“基本上不怎么吐了…”小燕子先是把益母草大夸特夸,又眉飞色舞的看向永琪:“还有,他现在派人每天给我保养,按摩,有的时候他还亲自替我按呢…所以我的气色才养回来了。”
晴儿笑觑着箫剑:“你哥还成天担心永琪没空陪着你,总催我进宫,我就说他担心多余了,永琪再忙,都会顾着小燕子的!”
“那是!”小燕子也不谦虚,走过去腻着永琪的胳膊,似乎在骄傲的和所有亲人挚友分享丈夫的体贴。
永琪任由她拉着胳膊,嘴角轻抿,两颊旋起藏都藏不住的笑涡。
箫剑眼看妹妹已经完全被“俘虏”,以前未成亲时她哪有这么粘永琪,顿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之感,有点吃味,酸溜溜的说:“我是白操心,以后你受了委屈可别回娘家哭鼻子!”
小燕子冲他做了个鬼脸,转头和永琪相视而笑,永琪极尽宠爱的揉了揉她的秀发。
这行为他俩做就很亲昵自然,尔泰塞娅勉强也可以,但是塞娅没有小燕子的些许柔媚,少了点味道,要是换了尔康紫薇、箫剑晴儿可做不来,这两对都属于含情脉脉的风格,擅长暗送秋波,这时看见此情此景,不免有点羡慕这种两小无猜式的大方嬉戏。
众人男女分成两拨一前一后走着,去参观分给他们的住处。
孩子不在身边,晴儿感到了久违的轻松,闲适地欣赏着园中美景,看涓涓细水如同时间一般流逝,感慨道:“一晃眼,我们都是孩子的爹娘了。”
紫薇望着前面四个坚实可靠的背影,无比欣慰:“我们是多么幸运啊,都能够嫁给自己的心上人,人生还有比这更快乐的事吗?”突然有点小纠结:“有时我会觉得现在的生活太幸福了,会不会有一天老天爷要把它夺走……”
“呸呸呸!”小燕子打断她:“紫薇,你就是书读的多了,容易多愁善感,老天爷才没有那么闲呢,他要我们的幸福做什么呀?”
晴儿了解紫薇心思细腻,敏感多情,也笑着劝她:“紫薇,苦尽甘来,我们现在的甘也是以前的苦换来的,你不要杞人忧天了!十天后,是太后的寿辰,咱们要紧的是帮小燕子想一份礼物,缓和缓和婆媳俩的矛盾啊。”
紫薇挥散去心中不好的念头,转移注意力:“是啊,前几天的事又闹的不愉快,太后的寿辰是个机遇,小燕子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尽尽孝心。”
“我平时想孝顺太后却根本不知道从哪下手,生怕她不喜欢,或者不合规矩,最后闹个满堂不欢,索性就算了,太后还是没有完全接受我,”小燕子有些灰心:“她心里标准的媳妇是欣荣那样的大家闺秀,对我就是不满意!”
晴儿十分清醒的说道:“太后和欣荣从小都是被当作储妃教养的,那些规矩礼仪早在她们脑子里根深蒂固了,跟咱们就不是一路人,很难真正融入到一块,再者说,她们到这位置都是一步一步熬过来的,还得小心经营,而你这格格当的稀里糊涂,皇后当的也轻松自在,她们想得到的或者害怕失去的,你看上去轻而易举就拥有了,心里能平衡吗?最重要的是,永琪爱你胜过一切,除非你变成和她们一样三从四德,放开一点永琪,否则她们永远都不会满意的,我看不必强求,大家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
小燕子闷闷道:“这些我都知道,说实话,从我回宫,太后对我做了很多让步,我也做了很多改变,面子上都过得去,可我打心底里讨厌这种应付的关系!跟欣荣是明明互看不顺眼,还得装作一团和气,画颜呢,总跟蒙着一层纱似的,我根本看不透她…她们我可以不在意,但我真的在意太后,她是永琪的亲娘,是孩子的亲奶奶啊!我多希望我们能真心相待!”她的头又低垂下来,想是这种可能微乎其微,叹了口气:“有时候想想,大概是你们给我的感情太诚挚了,所以我对别人要求也高了!”
晴儿被她埋怨的可爱样子逗笑了,搭住她的肩膀:“人这一辈子知心知情的就那么几个人,其他人就得过且过吧,不可能事事如意的。”
紫薇深以为然,心道还是晴儿冰雪通透,鞭辟入里,以前她想得到老佛爷的喜欢,每天都去晨昏定省,却效果尔尔,后来才想明白,只因双方价值观不同,遇事就显出矛盾了,后来是老佛爷妥协认可了他们的价值观,方才成就祖孙之情,而太后那里挡着个欣荣,要想她认可,恐怕小燕子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不过小燕子肯定会成功,她对小燕子的信心满满,旋即慧眸一眨。
“你们有一个最大的共同点,就是都爱永琪,人非草木皆有情,相信我,太后早晚有一天会被你征服。”
“紫薇!晴儿!”小燕子感动的蹭了蹭紫薇的脸,又紧紧挽住晴儿:“有你们这两个军师,我一定能大杀四方!快帮我想想,到底给太后准备什么礼物…”
三人热切的讨论起来。
一会儿塞娅送孩子们去午睡后赶了来,积极加入讨论,脑子一转一个主意,更是天马行空,令人叹为观止了,霎时笑声一片。
众人先走到了箫剑和晴儿住的听雨小筑,推开门入眼满池荷花,朵朵如美人般亭亭玉立,林瑟瑟,水冷冷,溪风群籁动,山鸟一声鸣。
晴儿舒心的闻着扑鼻的清香:“以前也来过这里,为什么现在感觉像第一次来似的!”
箫剑瞬间领会到晴儿话中未尽之意,那些繁荣富贵若无人与她携手相看,于她亦是浮云,于是默契的接口:“应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两人眼神交汇中氤氲着情意绵绵,小燕子凑到中间,娇俏笑道:“留得残荷听雨声,这听雨小筑可不是白叫的,哥哥嫂嫂,你们就慢慢听吧!”
箫剑颇为欣慰的点了点头:“本来我是预备考考你学问的,看看你最近有没有偷懒,现在看来是有进益了。”
小燕子往永琪后面躲:“不是吧哥,我都当娘了还要考我,你好歹给点面子,在孩子面前,我要是答不上来多丢人啊。”
“就是就是!”塞娅深有同感,瞄着尔泰:“动不动就考人,也不嫌累,我们都被烤焦了!”
小燕子终于找到同盟了,两人一唱一和,把众人逗得够呛。
最后箫剑笑着松口:“那你就给我们介绍介绍这些住处,我听着像那回事,就算你过关!”
小燕子瞬间眼睛闪亮如星,喜笑颜开,向永琪挑了挑眉。
众人便出门去下一处,永琪做皇上之后气质愈加沉稳,周身渐生出一股专属于帝王的强霸之气,他负身前行,寡言少语,多是笑听,但凡说一句都让人侧目专注,地位使然,即使熟稔如十全十美诸人,也不自觉的看着他的脸色说话,不复从前肆无忌惮。
唯有小燕子开口,或是玩笑,或是哪里说错了,他就要接话,破了威重的气势,更时不时的和小燕子孩子气的拌两句嘴,他这样来回切换状态,显得尤其有趣,众人都忍俊不禁。
尔康紫薇住的北远山村,尔泰塞娅住的平湖秋月,都被小燕子插科打诨,嘻嘻哈哈的一句诗一句白话,再扯上几个典故,蒙混过关了。
众人都不免暗暗吃惊,刮目相看,心想这小燕子着实进步不小,即使是胡扯,那也得有点本事的,其实他们不知,前几年乾隆避暑都去了承德,小燕子还没有来过圆明园,进园之后,永琪就先带着小燕子四处参观讲解,商量着众人来了适合住哪里,小燕子这是押中考题了!
逛了一下午,众人又回到长春仙馆歇息,准备用晚膳,孩子们也都睡醒了,个个都像打了鸡血似的,你追我赶,热闹非凡。
思京快三岁了,性格像塞娅一样,活泼爱动,一点也不认生,跌跌撞撞的跑到小燕子跟前:“皇后姑姑,你看看我捉的蛐蛐儿,有两大个,你看,你们在打架呢!”
小燕子喜欢的不得了,蹲下问他:“这是京儿自己捉的吗?真棒呀!”
思京搂住她的脖子,小嘴咿呀咿呀:“是额娘给我捉的,东儿弟弟和小太阳弟弟都有的。”
小太阳争宠似的钻到小燕子怀里:“姑姑姑姑,你看我的,我的最厉害!”
两人你争我抢,不甘示弱,一个比一个能嚷嚷,东儿趁乱放出了蛐蛐儿,三个淘小子就满屋子跑起来。
晴儿生怕儿子碰到小燕子,忙喊着:“萧纪北!不许淘气,你姑姑肚子里有个小宝贝,你小心一点!”
箫剑头疼的对永琪笑道:“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想要女儿了。”
小燕子指挥万千,比这些小孩子都起劲儿:“思京!蛐蛐儿在你阿玛后面!东儿跑起来!快!撵上小太阳!你们堵在两边!”
东儿刚会走,何谈跑,摇摇欲坠,尔康茶还没喝到嘴里,就急忙去护儿子。
永琪眉目疏朗,对箫剑道:“你看这架势,我们的女儿——”他念起这几个字就像揉碎了的蜜,甜沁沁的:“怕也安静不到哪去。”
小燕子生了细汗,虚虚的坐了下来,吃着盘中切好的瓜果,继续乐呵呵的看着孩子们玩闹,脑中忽然闪过了绵忆的小模样…她害怕绵忆,因为他的存在是她心头难以言说的痛,她也愧对绵忆,因为她差点让他失去阿玛,她不想承认的是,她其实很喜欢绵忆,因为他像永琪,小时候的永琪是不是也同绵忆的处境一样,感受不到完整的家庭,夹在压迫的母爱和淡微的父爱中,孤零零的生存…
“想什么呢?”永琪总是最先发现她出神。
小燕子咬唇,不知该不该说,毕竟绵忆对十全十美来说,是他们自诩不惧世俗中的一个尴尬的妥协…她的永琪已经可怕到让她像个圣母,超脱着她本该有的理所当然的冷漠,只因那是他的儿子,她爱他的所有,无论好的,不好的。
“我想…”她若真的提出叫来绵忆,好像有点故作高姿态,况且太后和欣荣也难保不生风波…她只好压抑心念:“还是算了吧。”
永琪的眼神似乎能读出她的想法,默默坐过去靠近,指腹划过她隆起的肚子,小心的近乎神圣膜拜,嘴角有些怅然的苦笑:“我好像不会做一个父亲…怎么对孩子才是好呢?是惯他,教他,还是放任他?”
“爱他,”小燕子很认真的说:“永琪,父亲爱儿子是天性,应该理直气壮。”
紫薇在桌上搅着花生酱,侧耳听到,他们话说的移花接木,可她是懂的,对小燕子露出一种佩服的微笑,她的姐妹有一颗最柔软的心…进园时她碰见太后牵着绵忆散步,绵忆软软的叫她姑姑,还伸手要她抱,尽管她客气的疏离着,还是难以克制奇妙的血缘亲情,分开时绵忆的眼睛一直渴望的看着东儿…稚子无辜,她为自己的推拒而难过,她一个做姑姑的尚且如此,永琪面对绵忆时又该是怎样的心情呢?
她还在想着,箫剑漫漫的声音已经飘入耳中:“晴儿,你们做的糕点太多了,这三个孩子哪吃得完?你去把绵忆那孩子抱来一起吃吧。”
这话,确实只有箫剑说最合适。
晴儿从容不迫,一贯笑吟吟的眼如弯月:“我领着孩子们去接绵忆过来。”
塞娅拍了拍粘了瓜子碎屑的手,亦起身道:“我也一块去,你看不住这三个淘小子。”
尔康尔泰下棋的动作都未停,自然的交待儿子要听话云云。
紫薇蓦地眼眶一热,原来大家都懂,有些话在他们之间说了反而多余,每件事都不是某个人的事,而是他们这个大家庭共同的事,这便是热爱的,默契的,相偎的十全十美,她多幸运,拥有着这样的感情。
晴儿和蒙古公主的面子,太后当然要给,而且她很高兴绵忆能有机会和永琪多亲近,这消息随着绵忆刚出门,就传到了欣荣耳中。
欣荣已经审过蓬莱瑶台的宫女依兰,结果让她心惊,不过那是她想要的答案,于是有了顺理成章进攻的理由。
她随绵忆后入,长春仙馆一众人欢乐的气氛因她的到来添了静默,与小燕子谈笑的那个卓然的男子,眉目和小燕子相像,冷冷的眯起了眼。
欣荣感到痛快,她在深宫萧索,而他们凭什么这么快乐…该有的礼数她不会少:“臣妾参见皇上,皇后,格格们跟额驸都在这啊,真热闹,大阿哥上次高烧未愈,过半个时辰还要进药,臣妾不放心,所以跟着过来了。”
永琪眼皮也不抬,声线毫无起伏:“药留下,你先回去吧。”
他到底是生杀予夺的天潢贵胄,心性被磨练的愈来愈冷,不会任由她操纵情绪,所以不会像之前那样怒气冲天的责骂她,他已经知道怎么对付她最致命。
理智告诉她不要自毁前途,触他的霉头,和他作对,可她就想试试,如果她这时用小燕子激怒他,他会在这些好友面前展现他那失控的一面么…她再猛一抬头,永琪眼神如利刃般刺向她,他在警告她——如果她胆敢破坏他们的聚会,他绝不会轻饶她。
欣荣微微瑟缩,永琪在小燕子的事上就是个疯子,什么权衡利弊后果于他而言,都是空的,她自虐的坦白,她就喜欢这样的永琪,痴情,决绝,强大,狠心…是小燕子不了解的永琪!
果然,小燕子一看向他,他就急忙遁去眼中寒光,柔了下来和她对视,伪装得完美。
欣荣冷笑,永琪这一面小燕子早晚会感知到的,她等着看…这时她绞尽脑汁,需要为自己找个体面的退场。
绵亿似乎感应到了此间生硬的气氛,并不好融入,突然哇哇哭了起来:“我要嬷嬷,我要嬷嬷……”
任谁也劝不下来,包括欣荣。
小燕子随意从殿中花瓶里抽了朵花,走到几个孩子中间,眨了眨眼:“看这里,我给你们变个好玩的东西!”
她的手灵巧的转换,素白的手绢一拉,一株鲜艳的百合花凭空冒了出来,藏在她的笑容后,弥漫着若有若无的香气。
小燕子轻轻蹲在绵亿前面:“这朵花给小绵亿好不好?”
绵亿不哭了,眼睛跟着那朵百合转,最后咯咯笑了出来,还亲了亲小燕子。
孩子柔软的嘴唇印在她的脸颊,小燕子蔓延着恬淡的笑意,她的心好像一寸一寸滩成了水。
永琪竟也跟着蹲下,指指脸颊,绵忆同样亲了他。
欣荣怔愣住,绵忆好像——成了他们的孩子!她这个十月怀胎的额娘倒成了外人,连绵忆的心,小燕子都要夺走吗!她恨到了极致,决然而去。
尔泰一直旁观着,小燕子自始至终都没有对欣荣有任何举动,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她,睚眦必报的她…忍了,他不由自主感到一阵心痛。
更心痛的是箫剑,他望着肌肉绷紧的欣荣愤然离场,真切感受到了小燕子必须随时面临的复杂人事关系,各式各样的情敌虎视眈眈,她能被永琪保护多久呢?
若是除了永琪之外的旁人,打死他都不会置妹妹于这样的龙潭虎穴中,受这种委屈,恰巧这也是他不熟悉的领域,深深的无力席卷了他。
用罢晚膳,永琪去了勤政亲贤殿忙碌,箫剑便扶小燕子到亭中散步。
“永琪总那么忙吗?”箫剑突然问道。
永琪下午逛园时来请示的人一拨接一拨,晚膳还没用完就又出去和大臣谈事了,是以小燕子以为哥哥要挑理,急道:“哥,他今天都抽出时间陪我们一下午了,已经很不容易了。”
“你这丫头,我说什么了?”箫剑无奈点了一下她的头:“警惕性还挺高!”
小燕子毫不掩饰对永琪的维护:“我越来越觉得,让永琪放掉这一切去云南,是多么委屈他,哥,你不知道他有多优秀,他能为老百姓做多少好事…”
“那你呢?”
“我?”小燕子指着自己:“我怎么了?”
箫剑决定好好和她谈谈:“我一直都知道永琪很优秀,否则你也不会这么死心塌地的,甘愿回来陪他,他这样的男人,什么都不用做,就会有很多女人喜欢,你看到今天那个女人的眼神了吗——”
小燕子知道,他指的是欣荣。
“那是一种爱恨交加的眼神,她有多爱永琪,就有多恨你,以后恐怕还有很多像她一样的女人,明里暗里的,意欲取代你,而永琪,不可能时时刻刻陪着你,一辈子很长,年轻和激情却很短暂,他也不是圣人,乱花渐欲丝毫不迷眼,你想过这些吗?”
小燕子当然想过,但没有特别深入的想过,她始终觉得这个问题无解。
箫剑怜爱的看着妹妹:“小燕子,知道那两年我为什么总逼你读书吗?”
小燕子默默搓着衣角,低眉:“我知道,皇阿玛也让我读书的,因为我总是闹笑话,太丢人了…”
“不是的,”箫剑笑了:“有道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可见读书并不是女子必要的,但是贵族小姐很少有不读书的,那是因为读书可以明理,可以长见识,而世俗观念里人们不希望女子懂得太多,女子有了自己的思想,便不好驾驭了,我…还有你的皇阿玛都觉得你天资聪颖,希望你能够独立自主,遇事会思考,懂是非,目光长远。”
小燕子感动于哥哥的良苦用心,她嘴上总抱怨学习好烦,管束太严,其实心里很渴望被教育,被期待:“我有很认真的在学,虽然还不算好,但是我会一直学的。”
“你已经学得很好了,但学无止境,是每个人终生的功课,”箫剑眼中满是鼓励:“小燕子,永琪这么忙,他会很累很辛苦,更会孤独,但他不停的在进步,今天我和他谈话就发现了,我们还在想第一层的时候,他就已经到第三层了,你是他的爱人,最好还要成为他的知己,能够和他灵魂深处交流,这样你们的感情才能坚固。”
小燕子想了想:“你是要我跟上他的脚步?”
箫剑露出了“孺子可教”的赞许之色:“夫妻间一个人走得太快,可以等另一个人一回两回,但是不可能永远等着,另一个人跟不上的时候,两人就渐行渐远了,你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如果再能够通过读书修身养性,其他女人你都不会放在眼里,”他顿了一顿:“甚至永琪,你也可以随心所欲,你就是你,在哪里都是你。”
小燕子愣住了,箫剑拍拍她的肩,这些话并不好消化,需要漫长人生去领悟,他说得多了,是想掏心窝子都告诉她,谁知道他们兄妹见面的机会还有多少呢,谁也不能替代谁的人生轨迹。
“我说得也不一定对,慢慢想吧。”箫剑孑然走去,身姿飘逸,风雨不动安如山。
“哥——”
小燕子喊了一声,箫剑回头,见妹妹略显羞涩,吸了口气说道:“我能…抱抱你吗?”
这片土地上的人并不擅长在亲人面前表达感情,也不擅长拥抱。
箫剑上前珍惜的抱住了她,小燕子的身躯那么娇小,他想为她挡住所有风暴,摩挲着头:“哥说让你受了委屈,别回娘家哭鼻子,是逗你的,我找了十年的妹妹…我永远等着你回家。”
小燕子牢牢环紧了他,心想有家人的感觉真好。
永琪回来看见箫剑和小燕子正沿着长廊往殿中走,疾步跟上,低头发现小燕子眼眶微红,噙着泪花,两只大眼睛水汪汪的,心里一揪,忙问:“怎么哭了?”
“我不告诉你!”小燕子和箫剑笑着对视,拉着他继续往前走。
永琪听她未带悲音,放了心,想是跟箫剑聊深了触动的,猜道:“那一定是有关我的了?”
真是什么都逃不过这个人的眼睛,小燕子一副被说中的表情。
永琪不过问他们兄妹之间的悄悄话,只是玩笑道:“肯定是你说了我的坏话,被箫剑教训哭了,或者是箫剑说了我的坏话,把你气哭了。”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我们就不能说你好话啊…”
三人笑着进门,紫薇吩咐人在地上铺了张大地毯,让孩子们趴在上面玩乐。
箫剑一进门,就习惯性的掂起小太阳举高高,常见的父子见面打招呼的方式。
绵忆大大的眼睛好奇的看过去,他跟其他孩子相比,稍显安静,宫里的孩子天生敏感,他似乎可以感受到,背后没有父母坚定的爱让他依靠,于是开心都不敢放肆。
永琪默然,犹豫地看向绵忆,想靠近,又想推远,他无法做到小燕子说的理直气壮,他有多么厌烦那两年的生活,对任何人都难以启齿,这个孩子…他全是利用,是命运同他开的玩笑,他真怕自己会在拒绝不了的天性中喜爱上绵忆,那他便不能忽视绵忆的额娘…绝不!他逃避的移开眼,他这么冷血无情,小燕子不喜欢这样的他吧…
恍惚间手被小燕子拿去,听她欢喜的语调:“永琪,你摸一摸,宝宝动了!”
“是么?”永琪注意力完全被吸引,跟着她兴奋起来,低下头去,手中传来生命的跳动,震得他一颤,这才是他的孩子!是他的心头肉!
众人围过来,七嘴八舌分享当时胎动体验。
小燕子感觉肚中像小鱼儿在吐着泡泡,痒痒的,一动也不敢动,觉得之前害喜那些苦算个什么:“她…她…居然是活的!嘘,你们小声说话,不要吓到她了!”
“对对,你们都别说,让我说!”永琪郑重其事对肚子打招呼,轻声细语:“宝贝儿,小乖乖,我是阿玛,记得这是阿玛的声音啊。”
众人扶额——两个小傻子!
别人哪还愿意打扰这对两口子自娱自乐,天色已晚,带着各自孩子走人,晴儿和塞娅将绵忆送回了万方安和,临走绵忆也未得到阿玛的关注。
待人一走,永琪就急忙扶小燕子半躺到贵妃榻上,挑开衣襟,在灯光下细看,小燕子白皙的肚皮上如波浪翻滚,如此真实,如此灵活,他激动的轻吻了上去,鼻尖蹭着,跟孩子亲昵。
永琪好幼稚…小燕子脸微微一红,以一种母性的姿态摸着他的头,问他:“你想好孩子的名字了吗?”
“没有。”
“还没想好啊?”小燕子有些费解,永琪这么有文化,一个名字对他还是难事吗?
永琪盖上她的衣服,和她并肩躺在一起,他已经写了厚厚一摞字,闲了就把书桌上摆满字,来回组合。
“总觉得哪个字都配不上。”
“其实我觉得名字越糙越好养活,你看乡下取名狗蛋儿啊,栓子啊,铁牛啊…”
“……”永琪斜眼瞅她。
“呃…我的意思就是随便起好了,叫顺口了都一样。”
“如果是儿子好说,他们这辈是绵字辈,“西”字是十全十美定了的,但这字太单调,可以取个同音字“晞”。”永琪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写着。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的“晞”?”
“是,光明之意。”永琪对她知道这些已经一点都不惊讶了。
小燕子却暗暗庆幸,箫剑说得太对了,这读点书多重要,要不指定一头雾水。
永琪脑子里又开始排列组合了:“女儿就比较麻烦了,除了名字,还得要封号,在宫里封号叫的更多,就像你的“还珠格格”,必须好好想想起什么!”
“儿子的名字你早想好了,合着你那一摞字还是给女儿想的呗。”
永琪不好意思的笑了,诚实的说:“我是真想要女儿,要好多好多个女儿,那样就有好多好多个你…”
小燕子的头娇憨地拱到他胸口,双手垫着,眸中星光莹莹:“要那么多的我干什么?”
永琪懒洋洋的托腮,又去捏捏她的脸,趣道:“光是看着就赏心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