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那里有一个囚牢，里面关着很多孩子，大部分看起来都和蒋扶灼一样大，只是他们都已经不成人样了。那个人把孩子们关起来，每天只给他们分一点自己吃剩下的东西，那些东西连一个正常人都喂不饱，何况七八个饥饿的孩子。

　　蒋扶灼以前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别人吃剩的东西他再怎么也下不去嘴。别说和别的孩子抢，还得用手抓。

　　那个人把孩子们按在电椅上，观察他们痛苦的神情。拔掉他们的指甲，录下孩子们绝望的嘶喊。用刀划开他们的背，还称之为艺术品供赏。他切开他们的手腕，割开他们的脖子，收集他们的血液。

　　他最不满意的就是蒋扶灼这个作品，因为不管他怎么做，那个孩子都是一脸冷漠。于是他对蒋扶灼施虐的兴致越来越高，他让剩余的孩子和蒋扶灼对峙，让他们自相残杀，赢了蒋扶灼的人就可以得到奖励——一个白馒头。

　　尽管一个白馒头连塞牙缝都不够，但是对孩子们来说已经是很大的诱惑了。他们对蒋扶灼拳脚交加，他本来还能反抗，后来就实在没力气了。

　　饥饿与疼痛贯彻全身，地下室还漏水，已经是秋天了，蒋扶灼就只穿着校服衬衫和背带短裤，寒冷混杂着令人发呕的气息，一阵阵袭来。空气中弥漫着恐惧与绝望。

　　那个人在蒋扶灼饿得快要昏过去之后，才扔了两个馒头给他，其他孩子还蜂拥着想去抢，他赶紧捡起来塞到嘴里，剩下一个放进怀里，也顾不上脏还是不脏了。这种生活持续了不知道多久，那个人没有让任何一个孩子饿死，也没有让任何一个孩子好过。

　　他们都在被摧残。陷入斗争，陷入无尽的悲哀，坠入地狱，听见恶魔的笑声，凝视深渊。一个个变得麻木不仁，冷漠自私，丧失了人性的根本，只剩下丑恶的动物性在挣扎。他们也试图爬上岸，试图逃离。但那是沼泽，越陷越深，没有归途。

　　蒋扶灼只觉得周围很冷，谁也没有力气再发出响动。剩下他就快要枯死的生命，恶劣至极，而且肮脏不堪。

　　太阳升起是必然结果，蒋扶灼等到了那一天。爸爸把他抱起来的时候，他才感受到外面的温度。

　　恐惧消失殆尽，取代恐惧的是新生的希望。蒋扶灼第一次感受到，生命很脆弱，很美。是罪恶，是苦难，是无以言表的痛苦。这一切都释然了，太阳出来了。他看见玫瑰开在光里。

　　蒋扶灼醒过来起身的时候，眼角的泪顺着眼角滑落，才注意到自己哭了。尽管不是第一次梦到这个场景，每次想到却还是心有余悸。那个鸡哼哼，明明和自己一点都不熟，还说要帮他，但他根本就不会懂，他不知道他有多害怕。那些医生都只会说，已经没事了，都好了，一切都过去了。

　　但是怎么能过去呢，那些记忆刻在血肉里了，他们几句话根本就治愈不了那些伤痕。因为太疼太丑陋，所以要藏起来，不可以让别人看见。

　　蒋扶灼站在镜子面前，拉起衬衫的袖子，摸了摸小臂上的伤痕。抬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自嘲般笑了笑。不会想的。

　　回房间给林科打了个电话，把事情简略说了一遍，成功地把林科给吓着了，赶紧从隔壁一遍喊一遍跑过来。“哥你没事吧？你别吓我啊，哎呀都怪我把手机放楼上没听见。”懊恼地拍了拍脑袋，看见蒋扶灼毫发无损才松了口气。“我没事，去吃早饭吧。”“好啊，我请客，吃饼吗？”“嗯。”

　　蒋扶灼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了，林科都能感觉到他心情不太好。“哥，你没事吧？被吓到了？”“没有。”蒋扶灼摇摇头，把自己的油条递给林科，林科顺手接过，听到他的回答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又梦到那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