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7. 歧途
果然，是她过于执念了吗？安以沫垂下眼帘，握着拐杖的手用力到发颤，忽而露出一丝戏谑，“你对天下？！别装了，你其实从未将这天下放在眼中吧？你所在意的，自始至终不过是一个他。”
“那又如何？”她清清淡淡的目光扫向安以沫，唇角溢出一丝刺目的猩红，她却仿若未觉，依旧笔挺地站在祭坛中央。
安以沫摇摇头，略带感慨道：“你可真是个怪物！”
“过奖。这样形容我的多如牛毛，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她丝毫不以为忤，反倒谦逊了一句。安以沫一愣，看着面前人与自己年轻的时候别无二致的相貌，和眼眶中那双截然不同的眸子，叹息，在心中默念了几句佛偈。
朋友，她们此生是再做不成了，毕竟，她已经背叛了她，可是，安以沫不得不承认，心底还是有对她的担忧在的。
她们的人生就像两条平行线，偶然相交，彼此陪伴了对方一程，有了爱、有了恨，命运之轮从不会停止转动，现在，是时候各自远去了。
如是想着，她缓步走下祭坛，经过安以沫身侧，离开了。
安以沫盯着她逐渐消失的背影，浑浊的眸子中满是复杂：她大概是觉得她们之间，是时候分道扬镳了，诚然，昔日的友谊已经被她造作得分毫不剩，她们如今已是陌路，可，她只发觉了她们之间的瑕隙，却对她自己和洛枭之间日益厚重的隔阂视若无睹，何其可悲！
过去的千万年间，她一直是置身事外的神祗，高高在上不沾烟火，因而收到万民尊崇；如今，她不自知地踏入了万丈红尘，在伪装出的温情中丢了心，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她总是固执地强调自己分毫未变，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早就不再是曾经完美的她了。
深究起来，改变的，也不止是她一个。
只不过，仅有她一个人，不屑于伪装罢了。
军营，中军帅帐。
洛枭趴在桌案上，枕着胳膊安静地睡着，莹白的侧脸被柔软的狐裘遮去大半，浓密纤长的银白色睫羽在脸颊落下两片小小的阴影。似乎陷入了梦魇，他的眉宇紧锁，颜色极淡的两片薄唇轻抿，肌肉绷紧，即使休息也完全没有任何放松。
“祎儿... ...”他轻声呓语。
樱花树下的少女回头，身形颀长眉眼灵动，月白色的曲裾沾了几片浅粉色的花瓣，有着别具一格的美感，红唇轻启，令他魂牵梦绕的清浅温润的声音依稀有几分回音，“洛枭哥哥，你来了... ...”
洛枭快步走上前，长臂一展，已经将她搂入自己怀中。心绪起伏，他的力道有一点失控，雪澜祎却依旧顺从地任由他抱着。
良久之后，他终于平静下来，松开雪澜祎，细细打量。她乖巧得反常，可是一袭与当年别无二致的装扮已经掠去了洛枭全部的理智，让他不由忽略了所有的不对劲。
“祎儿，嫁与我，可好？”他终于将按捺已久的心思说了出来。
心口突然狠狠一痛，他垂眸，目光正对上贯胸而入的锋利匕首，喉头涌上一股腥甜，整个人像了断线的木偶，无比狼狈地摔倒地上。
洛枭挣扎着撑起上半身，冰蓝色的瞳孔在看到眼前人的瞬间紧缩。银发蓝眸，并非雪澜祎。四肢百骸逐渐冰冷，他气息微弱地开口，“祎儿... ...你... ...为什么？”
“雪澜祎已经死了！”她喊道，语气寒凉。
他心神一松，身体不受控制的倒下，视线一点点涣散。
失去意识前，洛枭看见她跪坐在自己身旁，俯身，红唇贴近他的耳畔，低声缓言，“你亲手杀了她！”
双眼倏然睁开，洛枭心有余悸地探了探心口，还好，只是一场梦。自从那天遇袭中毒之后，他时不时就会梦到类似的场景。原是曾经他与雪澜祎相处的画面，忽然，那个凌家的余孽出现，利落狠辣地杀掉他自己，或者，借他之手杀掉雪澜祎。
兵戈迭起的乱世，伤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扪心自问，洛枭并不畏惧赴死。可是，他害怕陷他的祎儿与死地，因而，在第一次做这样的梦时，他就派人将雪澜祎送回了寰忘园，安排了大量寒烟的人保护。
虽然，他不忍让她为自己担心，可是，他更不愿她因自己涉险。
也不知，她现在如何了... ...
“将军，羽卫急报，九幽圣女现身了！”军务官小跑着进入帅帐，上气不接下气道。
洛枭一惊，急忙接过密信，匆匆看过，放到蜡烛边烧了，起身，吩咐道：“传我命令，各营从现在起，加强戒备，夜间至少保证半数兵将可以随时战斗，哨岗两个时辰轮换一次，绝不允许任何疏漏！”
他一边说，一边穿上战甲，拿起长剑向帐外走去。
洛枭麾下的兵一向军纪严明，没过多久，整个军营已经灯火通明，所有人的动作都很急，但是丝毫不见慌乱，他方走到雪凝烟的营帐外，就听见了一阵微不可察的独成韵律的脚步声。盈盈独立的女子身段窈窕，一袭玄色的长袍如同裁剪下的最浓重的夜色，深沉得压抑。
她皓月般的银发肆意飘飞在身后，赤红的一双眸子在暗夜之中熠熠生辉，“我九幽同你无怨无仇，何故来犯？”
入耳是无比熟悉的声音，听得他一惊。洛枭拔剑出鞘，一劈一砍全都是见血的杀招，可是对方却如同幽灵一般，饶是武艺精湛如他，也连她的半寸衣角都没碰到。
“你是谁？”他冷声道。
她身形一闪，瞬间已经出现在洛枭身后，锋利的匕首抵上他的脖颈，带着夜露的凉意，“不高兴告诉你！”
洛枭心念一动，身体向前迎上了她的匕首，脖子上瞬间出现了浅浅的一道血口。不过对方的身手明显强于他，手腕只是一动，制约他行动的已经换了刃背，让他想自刎也无计可施。
此时军营中的兵将都已经聚集过来，里里外外将他们二人包围得水泄不通。在他们手中火把的映照下，她的容貌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众人面前。与洛枭关系比较密切的几个军官已经惊呼出声，“雪澜祎？”
她将视线转向他，唇边浮现出一抹邪气的笑，“呦，你记得我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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