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新婚燕尔

Chapter6. 新婚燕尔

是夜，昭华宫内灯火通明。

夫妻二人锦衣华服，对坐无言。床边的红烛越烧越短，寝殿内散发着樱花清淡的香气，本该是欢乐喜庆的场景，但是，看着室内精致华丽的绮罗幔帐，两个人心底却都泛起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郁低落。

愧疚？不像。哀伤？也算不得。

她与他是一类人，将情感和理智分得极清，该利用的人毫不怜悯，需要下的狠心绝不手软。可是，对于雪澜祎，一切却都失了灵。

雪凝烟十分不解：明明嫁给洛枭哥哥是她毕生的愿望，可是现在愿望达成，她却并不快乐。

洛枭同样心事纷乱，自从那天收到某个神秘人物的信，他总是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就好像自己一直得到某个势力的暗中襄助。对方熟悉他一举一动中代表的意义，可是他却对对方完全陌生。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纵这世间的一切，仿佛高高在上的神祗，冷眼看着明争暗斗尔虞我诈。可是，静下心来把一切细细理顺，又会觉得那其实是无比慈悲的心软。

这种复杂矛盾的感觉，凡是离、羽二卫和曾经在梅坞樱林聚首的众人，都无比熟悉。

很像她。

不过，是那个倚着窗沿低眉浅笑的她，是那个衣袂飘飞舞步翩然的她，是尚未沾染尘世烽烟的她，是早已消失在岁月中的她。

犹记得，那年聚首，樱花树下的她们妩媚却天真。可惜，战火迭起，所有人都在刀光剑影中被磨掉了单纯。曾经的他们，早已经消弭于岁月中。

“陛下，夜已深了，休息吧。”雪凝烟抬手，微凉的指尖抚上他紧锁的眉，他的睫羽颤了颤，仍由着她一点点变得放肆起来。

等到她柔软的手伸向他的腰间，洛枭才开口，“烟儿折腾了一整日，现在想必累了，朕就不多打搅了，你早些休息。”言罢，起身，毫不迟疑地大步离开了昭华宫。

“陛下？”雪凝烟低低唤了一声，没有回答。

意料之中的情形，她自嘲地笑笑，她早就知道这样的婚姻多半当不得真，之前心里还一直有一丝幻想，如今看来真是半点希望也无。

他们代表的不仅是自己，更是两方势力的博弈，彼此手中都握着随时致对方于死地的利刃。就算一开始还有三分真情，时间久了，算计得多了，便什么都留不下了。

其实，平心而论，洛枭哥哥对她真的已经足够好了。向来不容他人近身的他今天竟然都忍了她的轻妄之举。是她雪凝烟想得到的太多，是她出格了。

她不该将自己的痴念强行加诸他身上。

“洛枭哥哥，烟儿错了。”她深深伏拜在地，朝着他离开的方向。雪凝烟已经死了，就在成婚那日。今后，陪伴在他身侧的只是洛凝烟，不谙世事的闺阁女子洛凝烟。

接下来半月，洛枭一如既往地勤政，每天也都会去昭华宫探望洛凝烟，但每每只是说几句话便离开，连同桌用膳都不曾有过，更不用提同床共寝了。俗话说得好，女人多处是非多，不少妃嫔已经通过自己的门路打听到她如今还未曾承蒙恩泽，上赶着前来“探望”。

“帝后娘娘万安。”身着赤色妖裙的女子极其敷衍地行礼，语气中是无比明显的讽刺。

这般无礼的不止一人，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都聚在昭华宫的正殿，你一言我一语地“谈天说地”，字字句句都意指她独守空闺。洛凝烟拈起一块点心慢慢吃着，暗叹她们的无聊。她们勾心斗角的小伎俩，相比于她麾下寒烟执行的那些惊险的任务，简直入不了眼。

争风吃醋什么的... ...这样乏味的日子过久了，她还真是怀念少时随着洛枭哥哥四处征战的时光啊。

那时候，她还“是”天真单纯的少女，像一个可爱的玩偶，整日在他身边缠着他叽叽喳喳地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他支着头翻看军报，偶尔帮她拿几块点心封住她的嘴。

如果一切都停留在当年该多好？就算有雪澜祎的存在，处处碍着她的眼，但是至少她还可以感受到洛枭哥哥对她的一点疼爱。

现在，她死了，她终于可以彻底放心地使用寒烟、名正言顺的站在他身旁，可是她却把他的温暖也带走了，她再也找不到她爱的那个洛枭哥哥的一星半点的痕迹。

站在睥睨众生的高处，她后悔了。她情愿不要帝后这高贵的身份、不要尊崇的姓氏出身，只求洛枭哥哥别与她相敬如宾。

但是不可能。

曾经。

大理城远远地出现在视线中，城墙上血污遍布，两军的尸体陈横一地，找不到往昔繁华昌盛的影子。胯下的马匹不安地打着响鼻，他挥鞭打马，秘银面具遮住大半张脸，冰蓝色的眸子里带了杀伐决断的狠厉。

城楼上，白衣翩然的女子从容地摇着手中的折扇，琥珀色的眸子与他的对上，唇边漾起深深的笑意。

彼时，她还是雪凝烟，雪家最受宠的小郡主。而他则是祈落帝国的叛徒，九大家族的敌人。可是她不在乎，他是她的洛枭哥哥，无论他是否要与雪家为敌，都永远不会变。

至少，当时的她还以为，不会变。

事后，当她跪在地上，无助地看着吞没雪府的漫天火光时，雪凝烟才意识到，是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洛枭哥哥向来是如此，有恩必报、有债必偿，从不会因为旁人的求情迟疑，亦不曾由于对方的服软犹豫。十一岁那年，雪家不留余地的屠杀，他没有忘记，正如她对他的关心，他一直铭记一样。

当夜，中军帅帐。

“义兄可有决断？九幽之事真的不能再等了！”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这么晚了，洛枭哥哥还在处理军务吗？雪凝烟端着汤盅，危危险险地踮着脚向大帐里面看。

帐中的两个人都身手不凡，瞬间就发现了她的存在，“一直偷听的，出来吧。”

雪凝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撩开帐门，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们面前跪下，“烟儿给洛枭哥哥送夜宵，不想听到了不该听的事情... ...烟儿保证不说，求洛枭哥哥饶了烟儿这一次吧。”

“算了，这也算是寒烟的事情，你知道也是应该。”洛枭向蒙着面的男人点点头，那个人摘下面具，雪凝烟认出他是寒烟羽卫青殇。

雪澜祎你们哪里知道什么是理智和情感完全割裂么？你们根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