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哲顾不上其他就往里屋跑,宛柏娴着人去请了府医。
府医切过脉后示意宛柏娴出去说话。
宛柏娴拍了怕翩哲的肩膀却没有说什么,无声的安慰之后就随着府医出去了。
“爹爹到底是什么情况?”
府医拱了拱手“回主母,老爷子这是老毛病了,大概持续了半年多。”
“半年多?”宛柏娴和怅绾都惊了。
“是,半年多了。老爷子下了死令,说不能外传,甚至连宛老爷子也瞒着了。”府医顿了顿,看了眼宛柏娴和怅绾,咬牙决定实话实说“主母,老爷子也就这几日了,您还是安排府中公子姑娘们前来侍疾吧!老爷子有什么要说的也要抓紧时间了。
宛柏娴腿抖的厉害,扶着怅绾的手慢慢坐到一旁的石凳上。她太清楚如果老爷子出什么事,那自己的夫君就一定会垮的。当年婆母辞世后翩哲的悲痛她历历在目,当时的翩哲痛苦的差点都要随着婆母去了,对于老爷子离开后翩哲的崩溃,宛柏娴完全没有信心帮助他走出来,一点也没有,哪怕自己是翩哲的妻子。
“但是我们一直都没有察觉爹爹的身子有什么问题,就在前几日我和主君见爹爹的时候他还好好的呀!”这是弥留之际了?宛柏娴心里泛着苦涩。
府医道“那是拿药吊着的,老爷子说是时候去见先主母他很开心,老爷子不愿意主君和您知道后日日忧心,反倒叫他走的不安心。”
宛柏娴眼泪就那样一颗一颗的掉下来,这种感觉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绾儿,你去将你哥哥嫂嫂叫来,再去一趟宛家,先别和外祖说祖父的事,只说是祖父找他有事,让他快点来祖宅。”依照宛老爷子和翩老爷子两个人的感情,此番事情不知道又要生出什么样的变故来, 翩老爷子已经这样了,那宛柏娴就绝对不能让自己的爹爹再出什么事。
转而将祖宅的管家唤来“该备的东西都备下,爹爹的寿衣在祖宅,主君前年就已经熏完香了,你亲自去拿一趟。”
“还有“宛柏娴起身的同时又说”这几日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别出什么岔子。”
翩哲跪在榻边,眼睛红的跟兔子一样,有人开门,他知道是柏儿进来了,也没有回头,只道了一句“府医怎么说?”
身后的宛柏娴完全知道翩哲其实什么都听到了,他就是不愿意承认。
“夫君。”
翩哲吸了吸鼻子后给老爷子掖了被子,缓缓道“柏儿,我不信府医说的,你告诉我,你亲口告诉我,你知道的,我只信你。”
宛柏娴也一并走到榻边跪了下去哽着声音“府医说是爹爹不愿意叫我们知晓的,还有,这几日我们要住在祖宅这边了。”
她说的委婉,实在是不敢将府医说的原原本本的告诉翩哲,但哪怕是说的这样委婉,翩哲还是忍不住的难受,眼泪从眼眶里涌出“你说要是......我该怎么办?柏儿,我不想让爹爹离开。”
宛柏娴的心被扯得生疼,再怎么年过半百,在爹娘面前他依然是孩子,永远是孩子。此时此刻的翩哲就像个孩子一样,不愿意爹爹离开自己。
“夫君,你还有我,我会陪着你的,无论是什么你还有我的,对不对。或许是府医误诊,或许明日爹爹就好起来了。夫君,你还有柏儿的。”误诊,好起来,宛柏娴自己都不相信,她又怎么让翩哲相信呢?
翩老爷子一觉睡醒的时候家里人都在他的榻边了。
“绾丫头说的吧!我就知道这丫头就是藏不住话。”老爷子故作轻松“也好,我之前还在想该怎么告诉你们。”
翩哲看着自己爹爹这不在乎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难过,一下子脾气都上来了“爹!要不是绾儿,您还打算瞒我们多久?”
“瞒不了多久了。”老爷子抬手将翩哲的泪拭去“我本也就打算过两日告诉你们的,顺便交代一些事。”
翩哲这个儿子,无可挑剔,他一直都做的很好,老爷子很满意。
“柏娴”老爷子越过翩哲看向儿媳,招了招手。
宛柏娴上前后老爷子嘴角微扬“这一生我都在和你爹爹争,我们两个嘴上谁也不放过谁,可有一点我是十分感谢你爹爹的,那就是他当年将你嫁给了我儿子。你做我们翩家的宗妇,做我和淑儿的儿媳,我们是十分满意的。只是当年在王氏那件事上,你婆母多少是对不起你的,我虽知晓你不恨你婆母却也明白你心里是不舒服的,哪怕过了这么久。”
宛柏娴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收都收不住,当年的事她的确心有芥蒂,可也不至于揪住不放。
老爷子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一根素银簪子“这本是你婆母当年要给你的,是她亲手做的,因为当年那样对你她也想和你说声抱歉的,你知道的,你婆母性子高傲自尊极强,话还没说出口她就闭了眼,今日我将这东西给你,往后和哲儿好好的,我将翩家将儿子交给你了。”
宛柏娴接过簪子,泣不成声“爹爹,当年的事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母亲当年也有自己的考量,儿媳没有对母亲心怀怨怼。翩家和主君儿媳定会好好照顾的,儿媳会尽儿媳的本分。”
宛老爷子在一旁也难受的紧“你这老头儿赶紧给老子站起来,说什么晦气的话呢?老子还没和你争够呢!”
老爷子苦涩一笑“宛老头,这次还是我赢了,我比你先去见爱妻了。”
“给老子闭嘴,嫂夫人要是知道你这幅样子指不定会被气成什么样呢!”
翩老爷子没有理睬他,坐起来靠在床柱子上“哲儿”
翩哲抬头,眼泪还是止不住“爹爹。”
“别哭了,你该替为父开心的,我苦熬了这些年终于能见着你娘亲了。要不是当时你娘亲说我要好好护着这个家,护着你们,我才不会苦这么久。”终于老爷子自己也流了浅泪“这种天人永隔的感觉实在不好。所以,哲儿,为父给你这个权力,以后若是......你尽可以随着柏娴的。我不强求你留在世上形单影只的。”
翩哲像被雷劈中了一样,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老爷子这意思是把翩哲的命送给翩哲自己。翩哲不敢想,他不敢想自己和柏儿谁会先离开的问题,因为无论是谁先离开,剩下的那一个总是悲惨的。
接着老爷子林林总总的和翩珹他们也说了一些。
翩老爷子没有过多的折腾大家,从家里人知道病情到最后离开就短短三日。
鄞朝帝师,薨。
翩老爷子一生弟子门生遍布天下,离世后为着方便吊唁,宛柏娴做主将老爷子的尸首封在冰棺里,停灵十五日。
翩哲亲自给爹爹入了殓,没有叫旁人插手,然后他就彻底颓废了,和宛柏娴猜的相差无几,整个人就跟行尸走肉一样,每日只跪在灵前守孝,有关丧事的一切都由宛柏娴一人安排着,翩珹顶替了爹爹的位置,倒是叫宛柏娴轻松了些。
“夫君,我熬了些粥,你好歹吃一些吧!”宛柏娴将怅绾手里的粥端到翩哲面前,翩哲拒绝了柏娴要喂他的请求,只手接过后一饮而尽。也就只有宛柏娴给他端来水和食物的时候他才会强撑着进一些,但还是一句话不说。
本来宛柏娴还想再陪翩哲一会儿,但事情太多,她只能交代瑞尔和庆儿照顾好翩哲之后退了出去。
怅绾扶着娘亲,明显感觉到娘亲已经是在强打着精神了。连轴转了十日,白日里要安排各项事宜,晚上还要陪着爹爹守孝,又是费脑力又是费体力的,就算是休息也只是眯一会儿,仅仅十日娘亲就瘦了一大圈。
“娘亲,要不您先休息一下,前头有嫂嫂们和女儿出不了乱子。”怅绾心疼娘亲也心疼爹爹,从前祖母和外祖母逝世的时候她还小,尽管难受,也没有今日这样浓烈。
宛柏娴摇了摇头“我不是不放心你们,而是这件事必须是我亲自做的,这是我身为你爹爹的妻子翩家的儿媳该做的,明白吗?”宛柏娴接过下人送来的采办单子,一边看一边道“我担心的是你爹,我怕他挺不过来。我没有办法分担你爹的痛苦,那我只能将我能做的事做到极致。”
送丧前一日,翩家迎来了一个让所有人厌恶的人。
“主母,出事了,灵堂那边出事了,您快去看看。“
宛柏娴眼前黑了一下,怅绾扶着坐了一会儿才恢复了些力气。灵堂出事?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一行人才到门口就听见翩哲的声音,沙哑中带着悲愤“离开这里,别逼我动手。翩珹,把他拉出去!”
“太师,我是老师的学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怎么就不能来尽尽孝了?”这个声音,宛柏娴和怅绾都太熟悉太熟悉了。
宛柏娴脚底生风一般就跑了进去“夫君。”
翩哲听到顾衍那句话就发了疯,完全顾及不到站在面前的柏娴“你要不要脸?你今日还敢站在这里羞辱先父?你让他的孙女生不如死今日还要站在这里恶心他?你是真打量着我不敢杀了你是不是?”
十几日没有好好休息加上本就悲痛,今日再看见顾衍,翩哲就爆发了。君君臣臣,三纲五常都是屁,这畜生还敢来老爷子的丧礼上捣乱。
“夫君!”宛柏娴和怅绾一齐上前扯住抄家伙的翩哲,怅绾转身冲着顾麟剑和顾麟萧“把他拉出去啊!”
可惜宛柏娴和怅绾哪里能拉得住,就连翩珹他们都被爹爹甩的老远。。
慌乱中也不知道是谁绊的谁,柏娴摔在翩哲脚下后,抱住翩哲的腿“夫君,你让爹爹安心吧!别吵着爹爹了行不行?柏儿求你了,你冷静些成不成。”
翩哲看了眼地上的柏娴,突的泄去了浑身的劲,跌坐在柏娴的脚边,口中喃喃道“柏儿,爹爹不会乐意的,爹爹不愿意见他,柏儿。”
宛柏娴不知道她现在能做什么才会让翩哲不那么崩溃“夫君,柏儿知道,柏儿都知道的。没事,有我呢,还有我呀对不对?”怅绾和翩珹将两个人扶起来后宛柏娴柔声道“夫君,刚刚都吵到爹爹了是不是?你在这里再陪陪爹爹,我去处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