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气氛随着小云子手中的茶壶落地而更加诡异，小云子盯着元子攸，元子攸盯着萧赞，萧赞转身盯着小云子…
他真想扇自己十个大嘴巴，一定是早晨烧香不够虔诚，佛祖立刻给了他现世报，这事儿怎么就让他撞上了呢！他不知道是该为坏了元大人的好事儿担心自个儿的小命儿，还是庆幸自己及时出现挽救了他家王爷的身子…但有一点他知道，得说句话保命！
“那个…斋饭好了…”
“咳咳…”萧赞总算回过神来，他从小云子的反应解读出被误会了哪般，瞪了快哭出来的小云子一眼，脸颊有点发热。又暗暗瞪了元子攸一眼，毕竟那句“当着全府的人肏哭你”杀伤力属实太大，以至于小半年过去了，府里上上下下都过的如履薄冰。
元子攸则没事儿人一般，慢条斯理整着衣襟。萧赞觉得空气被尴尬凝固了，摸了摸鼻尖，准备客套一下，送客。
“要不，留下来一起用斋？”
只见榻上那位爷抖了抖袍边自带光芒的站起身来，踱着方步，停在萧赞的身侧，嘴唇几乎碰到他的耳朵：“好啊。”
说罢便昂首阔步向门口走去，房间里独留萧赞呆立着，他还没有从耳边温热的气息中回过神来。
好…啊？！不是，这人也太实在了吧！
苦笑着摇摇头，揉着酥麻失去知觉的耳根和肩膀，追了上去。
斋饭意外的清新爽口，无肉不欢的人胃口大开，但元子攸并未久留，他得进宫给小皇帝问个安，毕竟今日是元日。
每年元日这天，元子攸都会独自进宫和小皇帝促膝长谈，经年不变，如今已经整整十个年头了。
元诩沐浴祭祀之后就在暖阁里舞文弄墨，想着日头都要偏西了彦达怎么还不来，正思忖间，宫人便轻声道：“陛下，元大人觐见。”
元诩将毛笔置在笔托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叮”，闪身走出案几：“快传！”
元子攸行了大礼：“吾皇吉泰万安！”
元诩笑着去拉他：“行了，你快来看，我跟钦天监的李道长学了本事。”
元子攸嗤之以鼻，他向来对这些装神弄鬼的所谓“神人”十分鄙夷，奈何这小皇帝却饶有兴趣颇好此道。
“这次又是能把枣子变成枣核的大能？”
元诩摸摸鼻子，想起了十岁时的乌龙糗事，瞪了元子攸一眼：“这次定要你服气！”
元子攸不置可否笑着摇摇头，凑到桌案前看看这小皇帝这回要玩儿什么花样。
皇帝把狼毫吸饱了墨汁塞到他手里露出神秘得意的神色：“彦达，我来给你测个字，准不准你也不用说出来，心里有数就行。不过你得放下成见，写字的时候要想着测的人或事，这样才准。”
元子攸暗自好笑，得，大过年的，就陪这小皇帝玩儿上一遭。
撇了撇嘴道：“那我就写个……国泰民安的德吧。”
亏得小皇帝没胡子，不然恐怕会飞起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瞪得更大了：“元子攸！”
还是逗小皇帝比较好玩儿，那个小畜生会咬人。
几笔之后一个刚劲有力的“德”字跃然纸上。字如其人，这“德”字苍劲如松，毓秀如竹。
元诩抚掌夸赞道：“彦达的字已然自成一体，浑然老成，好字，好字啊！”
一般人若是被皇帝如此夸赞，怕是立马三叩九拜谢主隆恩了，可偏偏元子攸不是什么一般人，跟没听见似的，丝毫不给皇帝面子，用笔尖往字上比划了一下，问到：“看出什么来了？”
他到要看看，怎么就能从随手写的一个“德”字看出他写字时想的是谁。
元诩捏着有些削瘦的下巴，故弄玄虚将双眉拧住，好似那纸张上写的不是一个字，而是一幅藏了哑谜写着故事的画卷。
足足过了一炷香，元子攸怀疑他实在是编不出什么花儿的时候，元诩的巴掌重重落在元子攸的肩膀上，吓了他一跳。谁知更吓他一跳的是这小皇帝接下来的话：别让仇恨遮蔽了真心呐，彦达。
元子攸眼角微微一眯，沉声道：“还望陛下明示。”
面对元子攸突然的正色，小皇帝一时有些蒙，他很少见到这样的元子攸，随即也收了玩闹，正正经经解起字来。
元诩又仔细看了看，思索片刻，伸出手指在“彳”上方画了一个圈道：“彦达写字的时候想的是人，一双人，一个是你，一个是他，这个人和你关系匪浅，超出了一般的交往范畴。”
元子攸低着头看着元诩的手指，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那手指往右挪了挪：“十字为刀，置于眉目，你们有仇，还挺大，以至于被仇恨蒙蔽了眼目，所以这个目字是倒的。”
元诩稍微顿了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惊骇，抬头问道：“你想杀了他？！”
元子攸的脸早就难看到了极点，这也太玄乎了。
见他冷着脸没接话，元诩继续往下看：“这仇恨一直如同一堵墙一般，横在你的心上，不能释怀，同时压制着你的真心，让你无所适从，你不由自主想靠近他，但是又时刻提醒自己要恨他……这是一个……苦情局？！”
元诩再次抬起头来，藏不住眼中的惊恐，嘴唇都有些抖，但他还是咽了咽喉咙，把心中的猜测说了出来：“彦达！你不会是……喜欢上高家的人了吧？！”【注：元子攸父亲元勰是被高肇害死的。】
元子攸恶狠狠剜了皇帝一眼，咬牙切齿道：“怎可能！”
天底下敢这么做的大约在没有第二人了。
瞧着这人犹如挂了霜的脸，元诩就知道自己猜得了八九不离十，既然不是杀父之仇，那就好办了，必须添上一把旺火柴，责无旁贷，谁让他是自己唯一的朋友呢。
元诩比元子攸小三岁，已是三宫六院佳人在怀，再看元子攸依然孤家寡人。他一直认为元子攸对待女子冷若冰霜心如顽石，之前养着两位姬妾从未给过点滴名分，不过是嫌青楼女子身子脏，养着泄欲罢了。二人还未曾进入府门便因争风吃醋被处理了，哪有半点怜香惜玉同床共枕之情。冷的吓人。
能让元子攸如此反常失控的人，他真是好奇得很…彦达啊彦达，你也有被拿住的一天，哈哈哈哈哈哈。
他竭力克制内心的狂笑，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啧啧啧，还真是个困局啊，仇情只能择其一呀，若报仇就不念情缘，如贪情就放下仇怨，两种破法，你自己选吧。”
元子攸甩了甩袖子：“哪有什么情缘！”
元诩在心里撇了撇嘴，神色稳得很：“我就知道，彦达岂会是陷入儿女情长之人，有仇必报才是君子所为。杀人还是杀心？杀人你比我在行，杀心嘛…就这个局来看，我倒是有个方法能让此人痛彻心扉生不如死。”
元子攸斜着眼儿瞅他，脸上分明写着字：你能有什么好办法？
“哎哎哎！别不服气啊，情事这方面我可比你强多了啊！情为何物？生死相许。没有什么比爱而不得更为诛心灭骨。以我们元大人的风华绝代，哪有女儿家逃得脱，你只要稍微收收冷刺儿，露出这么一点点笑容和关爱，还不是手到擒来？”
元诩捏着小拇指尖比划着继续道：“时间越长，杀心就越彻底，一年，两年，当她以真心相付生死为君之时，弃之。”
此时元子攸打量了一下差他大半个头的小皇帝，一直以来他都把元诩当做弟弟护着，比对自己亲弟弟都上心，这时他才猛然惊觉，眼前人早已不是那个六岁稚童，岁月如梭，狠厉冷酷已如真正的帝王。
见他不发话，元诩以为他在犹豫不决，又道：“这法子杀人不见血，却是最为致命。不过风险也很大，彦达保不齐会假戏真做，把自己搭了进去，不用也罢，也罢。”
元子攸权当没听出皇帝的激将法，真心实意做了深圆长揖，大魏的皇帝，成长了……
“臣，受教了……”
他低着头，听到了激将，却看不到元诩脸上的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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