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小云子战战兢兢把桂花糕送去元子攸府上，老管家笑盈盈接了过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封包，说是大人交代的。然后小云子就稀里糊涂回来了，好多日子不敢在王爷面前晃，夹着尾巴大气儿不敢出一声，可这事儿就这么轻描淡写翻了页，着实让人心慌。

过了腊八就是年，转眼儿这腊月就过到头了，今儿个是元辰日了，小云子早早着人在王府大门贴上了神荼郁垒（门神），挂上了桃符。左右瞅瞅，啧啧，更神气了。

萧赞听着大门外噼噼啪啪烧着的爆竹，喝干了椒柏酒和桃汤，过了年，可以出门了，今日是元日，他要去上一柱头香。

永宁寺香火向来旺盛，人人争着上上一炷头香，求得佛祖显灵保佑各色的祈望，大殿外人头攒动却也无人敢在佛祖前造次，依次跪在佛前尽显虔诚。

王公贵族自是无需久候的，递了帖子自有沙弥引路，带入后殿。

“王爷，这边请。”

萧赞双手合十：“有劳小师父。”

小沙弥将他引至厢房，奉了粗茶，念了一声佛号解释道：“师父此时在后殿诵法，彭城王府正在进香，还请王爷在此稍后。”

彭城王府？是彦达……

萧赞还是没能稍候，嘴上说着无妨，人就已经到了殿外。与自己孤家寡人不同，元家还真是人丁兴旺，两位王妃夫人，三位王公，两位少王妃，两位少夫人，五位小姐，还带着七七八八家丁婢子，正按照位份依次上着香。

几位女眷跪拜着，元子攸立在一侧，仿佛身后长了眼，突然就回了头，只看到一个小沙弥满脸惊慌的望向了左侧的槐杨树，不知所措。

小云子挎了供果过来，萧赞也就不好再躲，元家人也和住持告了别，浩浩荡荡转出了殿。

不管怎么说，大家同朝为官，又是元日相见，客套寒暄是免不了的，战乱经年，几位王公一整年都在外戍边，无缘得见这传说中的南梁皇子。元子攸只好互相引荐一番。

望着萧赞的背影，幼弟元子正将拳背砸在手心上，啪的一声：“啧啧啧，都说这丹阳王生的面若玉中髓，形如白石郎，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几位县主掩口而笑，看得几个小沙弥眼儿都直了。

“大姊！走了！”

“嗯？哦！”

楚华轻推了大姐一把，莒犂这才回过神来，快步跟上众人，满面绯红。

萧赞上过香后请了张符箓，仔细收入锦囊。将包好的符囊交于住持，祈福纳符，香薰九转。符囊将置于佛前受佛光三日洗礼，萧赞也要在寺中斋戒三日。

开光法事结束后，萧赞返回厢房，打算稍作休息，之后诵经礼佛。

小云子伸出手推开门，不自觉的抖着，赶忙收回袖子退到一旁，萧赞心下奇怪，一抬眼他就明白小云子为什么颤。

他的厢房里当头正面坐着一位不速之客，一只胳膊肘撑在矮几上，另一只手正慢慢悠悠斟着茶。有人进屋他也不抬头，反而端起茶盅慢条斯理又喝了一口。

这人，不是走了吗？萧赞回身看了看冷风里汗流浃背的小云子，听见他嗓子里咕噜咕噜的吞咽声，啧，吓得不轻。

小云子战战兢兢上前捧了茶壶：“奴婢去……沏……沏茶…”

肖战看着卖主求荣一溜烟逃窜的小云子，无奈摇了一下头，低低笑了一声，朝着元子攸行了面见礼：“不知元大人到访，有失远迎。”

元子攸压根儿没打算回礼，依旧坐的稳如泰山，盯住那双墨瞳：“你装什么装。”

萧赞干脆笑开了，也就着小桌坐上了榻道：“还以为你回府去了。”

说话的人好似有些心虚，低头整理着衣摆，没看元子攸的脸。

一旁传来一声冷哼：“这么说来，是我会错意了？方才拉我衣袖的人，不是你？”

萧赞脸上猛地一烧，那会儿元家一行人要离去，擦肩而过时他神使鬼差的拽了一下元子攸的袖子，就轻轻一下，立刻就放开了，元子攸竟然察觉到了，居然折回来在他房里等了这么久。

萧赞心底一虚辩解道：“我只是确认一下你胳膊残了没……”

对面的人又把脸凑了过来，把眼迷城一条缝，萧赞觉得他的眼睛就像是夜里的野兽，散着寒光。别人看着也许觉得骇人，但奇怪的很，萧赞甘之如殆。要么征服野兽，要么，被野兽征服。

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怎么知道我胳膊受伤了？”

萧赞垂下眼睑，扇形的羽睫微微颤着，说话声音有些小：“为国负伤，荣光之事，坊间自然是争相歌颂……”

元子攸靠的更近，伸出右手捏在萧赞肩膀上，渐渐用力，很快，那力道开始让人难以承受，有些削瘦的皮肉护不住传入琵琶骨深处的疼，但萧赞，面无异色。

萧赞也伸出手去，把元子攸的左手拉上了小几，顺便瞪了他一眼：“是这只！”

元子攸心里一紧，他不想让萧赞看到伤口，尽管已经长出了新肉。可萧赞力气也很大，没有让他挣脱，眼神十分坚决，不容他不愿。

萧赞把他的小臂死死按在桌面上，不忘狠剜他一眼：“你是大姑娘吗？还怕看。”

嘿！怎么还倒有理了？！

元子攸哼了一声：“怕吓着你！”而后便一副想看你自己来看啊的神态，向后歪着脖子，擎上一抹坏笑。

真以为他萧赞是吓大的吗？虽然没受过箭伤，但萧赞却没少见箭伤，拔出深入骨肉的箭头时，温热的血会喷出来，溅到脸上、身上，铁骨铮铮钢铁一般的汉子败给了疼痛，整个营地回荡着痛苦哀嚎……

萧赞深深呼出一口气，松了元子攸的腰封，将外袍的领襟拉开，外袍滑落挂在元子攸小臂上，天冷的很，穿的自然多，萧赞的手微微发着抖，一层又一层，小心翼翼，仿佛那伤口依然血流如注，生怕弄疼了他一般，如同在剥生鸡蛋的皮，一个手抖，里面那层薄皮就破了。

元子攸就那么盯着专心致志脱他衣服的人，他不能理解萧赞的紧张，不停吞咽上下滚动的喉结，紧紧咬着的牙关，深深锁住的眉心，几乎消失的呼吸，以及突然收缩的瞳孔…有水光…

萧赞看见了他大臂根部的箭伤，眼仁和心脏同时被刺穿，原本白皙的臂膀被狰狞的疤痕破坏，新肉长出来不算久，还泛着粉红。他仿佛看见被血液染红的箭头被用力拔出，锋利的刀刃破开血肉，将坏死的部分刮割剜去，失去压迫的血管爆裂开来，将猩红喷在他的脸上……而彦达，咬着马鞭未出一声…

伤口早就痊愈了，虽然这疤痕会留一辈子，但不会再痛，可当萧赞冰凉的指尖触上来的刹那，元子攸还是没忍住战栗。

萧赞立刻收手，好似真的将人弄疼了，仿佛那箭头深埋在自己心里，刀子划开心脏，血流如注。

原来，这就是心疼的感觉……

猛地，萧赞起身，背过去远远的站在了一边，他怕自己忍不住，他想拥抱他，他想亲吻那道伤疤……

吱呀……厢房的木门发出声响，小云子提着茶壶呆立着，一只脚在门内，一只脚在门外，他恨自己不是个瞎子，元大人衣衫不整袒胸露怀，王爷躲在一边埋怨悲怨，红着眼圈一看就是哭过了！苍天呐！元大人要对王爷霸王硬上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