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纵然素食毡衣不闻事,可身在局中,拦不住铁马冰河入梦。北魏的朝局动荡不堪,朝中胡太后乱政擅权,奸佞当道,边地胡祸连连,烽火四起。
相较之下,南梁虽算不上盛世,却能说得过太平。
如此下去,根本不用等萧衍出兵,北魏自己就崩了。
萧赞跪在祠下,心如乱麻,他居然在为他国前程担忧…为元子攸担忧,毕竟他还小…
八月十六,哪里还顾得上休沐。辰时还未到,元子攸等一众大臣已经在东殿中焦头烂额, 柔玄镇杜洛周于上谷造反,建元真王,高欢、尉景等人归附,安州戍兵叛变,兵力已达八万之众,燕州被围。
眼看就要打到家门口了,魏军却只能进进退退还个平手。
皇帝用手背支着前额不做声,太后怒斥朝臣不为,蛀国无能。
这时候也只有郑俨敢说话:“北秀荣尔朱荣部势力不断壮大,许以重利驱之,一则可平叛乱,二则也可削其势力,臣以为姑且可以一试。”
元子攸冷笑着反对:“那尔朱荣本就狼子野心,若此时假以名利,定会迅速壮大,必成祸患。”
郑俨扬着下巴阴阳怪气道:“看来元大人已是早有良策,怎的还藏着掖着。”
元子攸没理他继续道:“臣以为万不可待各小股叛军兼并壮大,我军战力早已不可与往时比肩而语,勇者为利,逐个击破”
胡太后声音不大:“既如此,那就有劳元爱卿了。”
元诩气急,母后果然不会放过他身边的每一个人,连元子攸都要被打发走,而他所能表达的愤怒,只是拍案愤愤离去,他恨自己无能为力。
八月二十,元子攸加任御史中尉,持节督军。
三天后萧赞才知道,元子攸已过幽云,心里头空唠唠的悬着,也不是没上过战场,怎么就如此紧张,有点像自己头一次上阵杀敌,只是完全没有兴奋,只余下忐忑不安。
小云子给他斟茶,见他许久都没翻动书页,就知道他又盯着圣贤书走神到了边疆。
萧赞从不曾问过战事,小云子就想尽办法说给他听,可是人家又不开口,他就有些为难,大多时候就自说自话:“北边儿变天儿了,听说胡鞑子那边儿都下雪了,也不知元大人的裘衣厚不厚…”
萧赞的书就哗啦翻了一页。
九月了,园子里的月桂没有按时开花,枝叶还是茂的,活了,却也变了。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萧赞看看不远处的亭子,上个月那人还带着月饼路过,如今早已是人走茶凉。
突然就失了兴致,转身往来时的路径返了去。
前朝边疆的风浪再大,萧赞在丹阳王府感受不到半分,与他有关的只一人而已。
亭子里的人自己和自己下棋,一颗黑子,一颗白子。
萧赞觉得日头有些足,眼睛眯了眯,小云子就挪到他身后,一边替他挡着光一边唉声叹气。
萧赞继续下着棋,问了一句怎么了。
小云子就差没有捶胸顿足:“西荆、被荆、西郢等五个州都反了,大者万家,小者千室,都自称了王侯。”
萧赞落子的手顿了顿,捏着白子转身看他。
大十月,风已经凉的很了,可小云子被盯得后背上一层层直冒汗,咬了咬牙铁了心。
“元大人他……他……”
见小云子神色有异,萧赞心头一紧,捏着棋子的骨节泛着白。
“元大人他,受伤了……臂上中了箭……”
咯噔。
心脏就那么停了一下。
小云子不敢抬头看人,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萧赞的声音里没了力:“棋子掉了,你帮我找找……”
萧赞的吃食向来素简,今日小云子给他端来一个大碗,小心翼翼捧着,估么是什么汤水。
小云子献宝似的慢慢推到他面前,把两只烫的通红的手往自己耳朵上摸。
萧赞看见清澈骨汤上几叶嫩绿的香荽,下面是七八个形如偃月的娇耳。
“馄饨?今日,冬至了?”
小云子依旧抓着耳朵,笑嘻嘻回着:“可不是,王爷您别嫌弃,这是奴婢亲手做的,我老家在白河,传说这娇耳就是医圣张仲景为了给白河两岸百姓治耳朵做的,所以我们白河的娇耳,最是地道,人人都做得好。冬至这天吃最好,再冷的天儿也不怕冻耳朵!王爷您尝尝……”
萧赞没听见他的喋喋不休,执起晶莹的玉勺舀了汤,嗯,老汤,头足,萧赞脖子上的筋腱不停的放松又绷紧,明明只是一口汤水,却梗在喉间怎么都咽不下去。
也不知道,彦达的耳朵,冻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