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综闭着眼睛,指尖细腻的触感像极了那人滑凉的皮肤,他慢慢侧下身子平躺下来。脑中开始出现那晚的黑暗与迷离。
彦达…
他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是北魏贵族,只要稍加手段便可知晓他到底是谁,但他没有那么做,而是等着他,等他有一天能找到自己,如他所言那般,来杀了自己。
说来真是奇怪,明明那个家伙冷冰冰浑身带刺,可就是触住了萧综心底深处的那一点柔软。一想起来,心脏的位置就开始升腾暖意。这么多年来,除了相依为命的母亲,再无人能给他温暖的感觉,他,是第二个,除了暖,还有点麻…
每每梦醒,萧综都忍不住嘲讽自己,怪不得你不喜女色,原来你本是断袖之癖。
不过是一场露水欢,居然念念不忘半年多,而且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时间越久,思念越切。
那一晚一团漆黑,他什么都没看到,与他来说不过是场镜花水月,虽美的不可方物,却万万不能伸手,只需轻轻一触,便碎若霜花。
他从未有过这种情感,但他能感觉到这情愫的危险。这么多年来,他从不做任何超出自己掌控范围的事,只因他一直悬在生死边缘,不能走错半步,咫尺便是深渊。
这份突如其来的情缘来势汹汹,他只能依照本能退后,选择逃避。
“王爷,该回营了”
萧综缓缓睁开眼,逃,能逃到哪儿去?那张清冷怡丽的面容早已如同三月的荒草,不由分说在他荒芜的心原上疯长。
长叹一声:如今我又来了…彦达…为何还不来杀我…
“阿秋!”元子攸揉揉鼻子,这个喷嚏有点大,震的脑瓜嗡嗡响。举着画轴的手也跟着晃了几晃,他狠狠瞪了一眼画中人,一脸没好气:“笑什么笑!”
送茶的下人手抖了一下,有些可怜他家小王爷:自从半年前捧回这副画,就开始犯起了癔症。时不时便对着画轴怒骂笑嗔,大半家丁护卫都被散出去寻人了,可这都大半年了,依旧杳无音信。
刚开始小王爷对着画像咬牙切齿,直嚷嚷一找到人便要千刀万剐,后来每拿出画像就要问问你到底是谁…到现在,简直把画像当成了个活人,与旁人不能言说的统统都告诉这画儿。
画中这人,倒像是一个善于倾听的至交好友,补上元子攸孤寂的一角。
“小畜生……”
半年来,元子攸一直如此叫着画中人,不过此刻听着居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狎昵之情。
“等着我…”
“陛下。”
元诩从书简中抬起头来:“正是最寒时节,彦达多加件衣裳。”
元子攸自宫人手中接过手炉,挨着元诩坐下,也不顾那么多君臣之礼。没有外人在他俩都自在些。
“彦达,你看见了吗,殿前的宫人又换了…”
元子攸懒懒应了一声“还不习惯吗?”
胡太后淫乱宫帷,偏偏又怕皇帝因此诟病与她,皇帝身边稍有亲近之人便不择手段将之铲除。
小时候元诩一直搞不懂,好不容易找到几个说话解闷儿的人,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不知所踪。
除了母亲给他挑的元子攸,这也是母子间唯一的念。如果母后哪天除了元子攸,母子情分怕也就此断了。
整个朝堂后宫都被胡太后搞得乌烟瘴气,此刻的元诩才深深的折服于祖宗的智慧。王朝面前哪有什么血乳亲情,历代以来,北魏王朝皆是“子贵母死”,如果父皇按律处死母亲,王朝大约也不至如此岌岌可危。
元诩倚着宏伟的殿门,盯着梅枝上那只雀鸟出神,元子攸上前给他披上一件狐裘。
元诩往远处指了指:“彦达你看,孤不如那只莺雀……”
元子攸看了出去,厚厚的阴云遮挡的不见丝毫日光,天低的压在头顶上,笼罩着风雨飘摇的王朝,散发出濒死的气息。
六镇之乱,持续整整两年之久,最终不得不求助于宿敌柔然镇压起义。激烈的阶级斗争使王朝摇摇欲坠,各大集团利用混乱局面大肆发展壮大,渐渐成为新的隐患。
其中肆州秀荣部契胡酋长尔朱荣聚集了六镇豪强和流民,势力发展最快。
朔州民鲜于阿胡部蠢蠢欲动。仅仅一年,便有三地自立为王,叛乱四起。
元诩:“你说,孤,真的是皇帝吗?”
元子攸只是淡淡道:“陛下进去吧,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