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时纪43

...沙婉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境里几乎是一片空白，迷迷蒙蒙地遮着几层薄薄 的雾，虚无缥缈得令她看不清楚。但却模模糊糊地 有个熟悉且好听的男声一直在絮絮叨叨地同她讲着 些什么似的，只不过她的意识却无法分辨这声音的 主人到底是谁，也看不清这个人的模样。 醒过来的时候沙婉的第一反应是满屋子盛满细小尘 埃的阳光，温暖而明亮地照在窗前，有清清淡淡的 水墨香气迫不及待地钻进她的嗅觉里，世界在这一 刻安静得特别美好，连带着因为喝酒的头疼也都消 失得一千二净，然后小姑娘微微上扬的唇角却在下 一秒被顿住，她渐渐清晰的视线里是一张她无比熟 悉的俊脸。 温暖的阳光带着明亮的光晕打在他的五管上，他的 头发软软的，绒绒的，发梢染着一圈又一圈的光 晕， 睫毛又长又好看。

“...你怎么在这儿啊？”晕晕乎乎的小姑娘有很大程 度还没清醒，软软糯糯的小奶音像花瓣打着卷儿似 的，轻飘飘地落在某人的心坎上，令人觉得无端端 地有点儿痒。 穿着整齐的尹柯被她这傻气样逗得轻声笑起来，也 不急着回答些什么，反而先伸手去捋她头顶上翘起 来的几缕头发。他的手指本就纤长，还覆着茧，和 小姑娘这柔柔顺顺的头发触感一点儿也不一样，怕 弄疼了她，硬是没敢使力气。 离家出走的意识这才稍稍被拉回了一点点，小姑娘 的视线里终于出现了除了尹柯之外的其他。明显男 孩子气的房间摆设，清清淡淡的水墨气味，以及还 有眼前这个笑得狡黠的人，沙婉心下一惊， 这根本 不是在宿舍，当然也不是在自己家的卧室里，不过 有点儿熟悉，大概是之前来过的。 她开始四处张望，眼里尽是迷茫：“这好像是...” “...是我家。”尹柯却先于一步讲出正确答案，“当 然.…也是我们的家。”

迷迷糊糊的沙婉瞬间清醒，她的记忆匣子一下子就 呼啦啦地拽回了一年前。那时候她和尹柯刚从北京 考完试回双清市不久，尹柯也真的在一个风和日丽 的周末将她带回了这个家里。当时她坐在沙发角落 里的时候可紧张了，规规矩矩地将双手放在自己的 腿上，眼睛一点也不敢看别的地方，左胸口的那颗 心脏咚咚咚地像是要冲破胸腔跳出来。 ...那是她第一次进这个家。 ‘我说了她的名字一定会印在我们家的户口本上。 “...所以七年后我带过来的人肯定还是她。” 那天的尹先生穿了一件天蓝色的套头卫衣，说这话 的时候，整个人都晕在光里，像极了另一个世界的 信仰。他眉眼之间尽是坚定，承诺得毫不犹豫，所 有的一切沙婉都记得那么的清楚，细到他说的任何 一个字，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只不过没想到，还没到七年呢，他就又带着她回来 了。

尹柯原本捋着头发丝儿的手不知何时覆上了小姑娘 小小的脸庞，看着她在影影绰绰的光影里，睫毛扑 棱棱地打着漂亮的卷儿。而另一只朝她伸过去的手 却不知怎地凭空多出来了一枚银色钻戒，由拇指和 食指轻轻地捻着，在一圈又一圈的光晕里闪闪发 光，熠熠生辉。 明明什么话都还没开始说，但他就已经不知不觉地 红了眼角。 ‘我想...把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这个瞬间， 仿佛任何事物都随着这个二十岁的少年 变得灿烂了起来，他干净低沉的声线里带着款款的 深情，那双黑色狭长的眼睛里有微弱的光线散发着 静谧的温柔，像一口很深的井，就像黑自电视忽然 换成了彩色屏幕，昏黄的蜡烛被耀眼得光芒笼罩， 所有的一切都生出一股暖意。

以为自己幻听的沙婉差点儿没再脑子一糊睡过去， 要不是对方覆着她脸颊的手掌温度温暖而厚实，她 甚至会以为这还是刚刚的梦。银色钻戒被他好看的 拇指和食指轻轻抵着，带着沉甸甸的心意，他看向 自己的眼里全是坦荡和真诚。 这一刻，让沙婉忽然想起来他们一起相互扶持着走 过的那三年，那是无限美好得年纪，光阴像是被撒 了亮粉，无论铺展在什么地方，都显得无比耀眼， 生命在那三年里被无限拉长，摇摇晃晃地走过了从 此再也无法回去的时光。 在这个无比普通的清晨， 在这个四下无人的房间， 清秀得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少年眼眶飞了红，声 音近乎哽咽。沙婉看见他细长的睫毛被打上银色的 光晕，温柔地一扫一扫着，像是挠在她的心坎上一 样。 不是我爱你，也不是嫁给我，不是疑问句，也不是 祈使句。 他只是淡淡地红着眼，说想要一直把这个女孩子留 在自己的身边。

沙婉张了张嘴，眼泪却比声音更快掉下来，下一秒 就已经被人按着头揽进暖意融融的怀抱里，动作又 轻又柔，像是在抱着什么稀世珍宝。她的头埋在少 年的肩上，鼻尖与少年脖颈上的青筋相触。感受到 亲密的肌肤热度和温和的脉搏跳动。她嗅到少年身 上的味道，像水，清新的雨水，澄澈而透明。 至此，她年少时的巨大梦想，千言万语只剩一句。 她抓紧了尹柯腰间的T恤，缓慢而坚定地答道：“.. 我愿意。 ” 黑板上曾一起写下的化学公式，舞蹈教室里摊开的 素描画本，盛大烟火下比肩而立的身影，棒球场上 每一句的加油呐喊，那些相处过的所有回忆像是电 影里的慢镜头，一个又一个地播放着，然后在某一 个不起眼的镜头里停下。 路灯下对方温热的掌心以及眼神里的爱意，即使当 时身边的人来来往往，但少年的眼睛里却只盈盈地 盛了一个人的影子。 所谓相爱...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