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虽说庆西与庆元相隔不远，但一路重峦叠嶂，洲湖密布，两个都是锦衣玉食惯了的主，乔墨虽有心耐着，奈何深居简出惯了，竟比沂南还受不了舟车颠簸之苦，每每上了车，没坐一会就嘴中阵阵发苦，昏昏沉沉，难受不已，沂南见他这般，没了法子，只好将每日的行程减了又减，好在他带出来的都是难得的良驹，这一拖再拖，竟也只迟了两日，正好将一些没有什么真本事只是来碰碰运气的人筛筛干净。到了庆西城内，乔墨已是面如菜色，看山不是山，看水也不是水，又在客栈中休息了半日，这才稍稍有所好转。

“怪我拖延这么久，让你看不成热闹了。”乔墨休息了半日好受许多，乔平细心，又好生收拾了一番，他才总算是恢复了些翩翩佳公子的风采。

“怕什么，好戏这才刚刚开始呢。”沂南正在兴头上，三步两步便跳上了看台旁的阶梯。姜家擂台设在庆西龙楼，此时才到未时，夺擂初始，正是观擂的好时候。

“昆仑、矛山、颜氏、君府……”沂南虽知道这姜家不同寻常，但一个比武招亲竟能令如此多的武林之人集聚一堂，也是大开眼界，“这姜府到底什么本事，能弄出这么大阵仗。”

乔墨奇怪的却不是这个，“你如此不善应酬，怎能识得这么多门派的后生？”

“我哪里认识他们”，沂南解释道，“只不过是在家中日日学武，父亲通晓各门武道，多看了几次便记住了。”

乔墨由着乔平牵引走上看台，坐定观武。乔墨听得到刀剑齐鸣却目不能视，不免恹恹。沂南怕他无趣，看到些精彩的片段便讲给他听，他本就口齿伶俐，又痴心武道，自然是讲得绘声绘色。

正看得起劲，却见一局完毕，高台之上一女子一跃而下，与胜者过起招来。沂南立时吓了一跳，“女子？”

“嗯？“乔墨听着不解。

“有一个女子来比武招亲——这姜家人竟也不拦着？”沂南定睛一看，见这女子身法轻盈，还算是有几分本事，更是惊奇。

乔墨闻言也有些意外，没过多久便反应了过来，“既然姜家人不拦着，那这女子便是姜家的人，哪有招亲之说？”

“有理“，沂南点点头，转身喝了杯水，不想那场上八尺的大汉早就倒了，似是筋骨散软，爬都爬不起来，只好由别人架下台。沂南心下了然，颇有些意外，“这姑娘的毒功倒是厉害得很，只是比擂用毒——到底是不太光彩吧……”

“用毒？”端着茶盏的手一滞，乔墨小啜了一口，乔平连忙接过。“那姑娘所着衣饰可是异于常人？”

“你怎么知道？”那女子一身紫衣极为妖艳，头戴银冠，颈套银环，姿态撩人，虽看不清面容，但也知绝非寻常女子可比，”那女子看上去像是个苗人，不知道和姜家有什么关系。”

一旁的小二正上着茶水，听到二人交谈兴冲冲地说道，“两位公子不知道，这两天每每有人胜出，那姑娘便跳下台来砸场子。说来也怪，这姑娘这么闹，那姜家人还跟没事人似的。”

乔墨却像是早已料到了什么，微微一笑，“原来如此。”

“不知乔六公子又发现了什么？”

乔墨却卖起关子，摇了摇折扇，“传闻姜家大小姐姜问叶自小拜在苗地药王门下，一身毒功防不甚防，应是名不虚传。”

沂南一听，也知其中必有蹊跷。这姜二小姐的比武招亲，姜大小姐却横加干扰。

乔墨等了等，又接着说，“姜家地位特殊，行事一向低调。此番比武招亲，怕是姜大小姐为了与各路侠士过招想出的主意。”

“也就是说，我上台去过招也不会被抓去当女婿？”难得见到这么多好手，沂南早就手痒了，哪里管这些。

乔墨摇头笑笑，知道这武痴怕是早就耐不住了，“你快上去罢。”

话音刚落，沂南便一跃上台，朗声叫到，“在下建宁沂轩，武艺不精，愿与各位侠士一较高下。”

那紫衣女子刚刚回到高台之上，听得沂南这一声，立时向台上看去，只见那人锦衣玉面，乍一看倒是养眼，只是气焰嚣张得很，一看便是个纨绔公子，心中不屑。

台下的人却躁动起来，沂家虚绝名动一方，但弟子向来不逞强露面，今日这般任人挑战的场面除了武林大会便是再没有的。沂建明儿孙福浅，这辈沂家弟子中仅有嫡系几人，这人既然姓沂，应当是有些传承，众人心中兴奋，自然皆是跃跃欲试。“琅琊颜昊，特来讨教！”一个身形魁梧的黑衣大汉跳上台来，一身横肉，双掌俱是厚茧，可见练功之勤苦。还不等沂南作揖开局，这人便一掌朝他右肩拍来，沂南连忙侧身闪避，换手接过剑鞘顺势往那人腰间劈去。偏生这人练得是硬功，毫不躲闪，一招劈中竟纹丝不动。反倒是沂南手腕被震得连连发颤，似是失了知觉一般。沂南一时之间没了主意，心中却是兴奋得很，平日与师兄弟切磋，比的都是剑法高妙，甚少遇到真正练硬功的行家。幸而这颜昊的颜氏惊涛掌虽威力惊人，身法比起沂南来却差了太多，沂南一面提气轻身凝神躲闪，一面观察对手的武功套路，思索应对之法。

台上一追一赶形势紧张，台下众人也都凝神以观，虚绝剑法以身法招式高妙著称，惊涛掌拍山断石、威力巨大，二者对阵互有克制、胜负难分，自然大有看头。只是沂南的暂避锋芒在某些人眼里却成了畏首畏尾，纷纷起哄，“沂家的娃娃娇贵得很，先回去跟你家爹爹学好了再来吧！”乔平看着也着急得很，“少爷，沂公子他都躲了好久了，会不会是真打不过啊？”乔墨听着乔平的描述，也有些奇怪，但心知沂南绝非一味避战之人，并不慌忙，“不急，他应该是在等个机会。”

在颜昊频频出掌之间，沂南总算找到了些许端倪，这惊涛掌法大致可分五掌，威力层层叠加，以最后一掌最为惊人，御劲于肱，聚气于掌，而后急出。然而这最后一掌不但耗费体力，而且御劲极大，若是断其出路，必然反伤自身。虽可能让自己直面掌风，但沂南还是慢下步子决定赌一赌，只见他脚下似是不稳，晃悠着侧身一闪，卖了个破绽。那颜昊追着沂南许久连出数招而不得，已是三分焦急，果然立时上当，当即一掌劈出。沂南凌空一跃，攻其所必救，只见寒光一闪直向颜昊胸口刺来，颜昊无法，只好收掌迎剑，右掌震得生疼，一时竟动弹不得。本已一来一回，攻势将消，沂南却在半空中换了身法，一挑剑花，翻身又向颜昊左肩扫去，颜昊躲闪不及，本就乱了掌风，这下失了重心，只得翻倒在地。沂南收剑入鞘，待得颜昊站起，俯首抱拳，“颜兄，承让。”颜昊也痛快得很，“小子竟能识破我的掌法，我败得心服！”

台下的人见情势急转，几招之间颜昊竟然败下阵来，虽不一定看得出过程，却也知道台上的少年身手了得。个个更是跃跃欲试，刀斧枪棍齐齐上阵，竟生生把招亲的擂台变成沂南一人的比武大会，沂南更是高兴得很，十八般武艺连连上演，竟能连胜数场。正当酣战之际，一袭紫衣飞至台前，朱唇轻启，“功夫不错，我来领教一番。”

沂南只见眼前女子丹凤狭长，眼角一点朱砂，肤若凝脂，声如银铃，虽态度乖张，却掩不了动人风情，一时之间竟有些呆了。惯手作揖、相问师门，却想起乔墨之前所言，又改了口，“敢问姑娘芳名？”“姜问叶。”那女子却不知道他心里这番体贴，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伸手拔出腰间的软剑便冲上前来，沂南刚历数战，颇有些疲惫，只是握着剑鞘与她过招。姜问叶的毒功深厚，武功却平平，沂南轻易便可招架。轻易占了上风却不觉轻松，只觉得心中发苦，不论什么高深的武功路数，他到底还能招架一二，可眼前这位毒功一出，他还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姜问叶自然不是来和沂南斗刀法的，过了十几招，她便开始寻找破绽，想要一击便胜。正当她发功之时，一个侍从急匆匆地跑下台来拦下了二人，小声说道，“大小姐，二小姐让奴婢请你上去。”

“嗯？”姜问叶莫名，停手抬头朝高台望去，只见一身着藕色纱衫的妙龄少女站在栏边，察觉到她的目光，有些急促地朝她点点头。姜问叶随即收了刀，转向沂南，“今日天色已晚，我们明日再比。”

“啊？”沂南奇怪，又不是什么僵局，哪有明日再比这个道理。“你就说比不比？”姜问叶凤目逼视，不容拒绝。沂南只好苦笑，“姑娘盛情，在下自当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