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中一番教学已然耗费了不少时间,用过午膳,沂南便溜了出去,神神秘秘地说要准备些东西。乔墨也不管他,在亭中坐了会,听了听流水声,便起身浇起花来。满院的花才浇了几株,乔墨便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
“诶诶诶——那个可不能吃!”一个小东西忽地撞上了乔墨的脚,乔墨也不躲开,只是趁着那小东西似是撞懵的间隙弯腰抱起它,一边摸索着揉着它的小脑袋,一边冲着沂南的方向扬声问道:“你从哪里弄来的兔子?”
“自然是使唤乔平找来的”,沂南想了一想,又补上了一句,“你可抱好了,这可是练功用的。”
乔墨将手中双眼放着红光,对自己园中的花草虎视眈眈的兔子稳稳抱在怀内,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它光滑的皮毛。心中却是不解,练功用的,兔子?
“走,我们先进屋。”沂南拎着一篮子活蹦乱跳的兔子朝着乔墨说道。
乔墨手中还抱着那只闹腾的小兔子,一刻不敢放手,生怕这一放,自己的花花草草便遭了大难。等到进了屋,却仍是没找到地方安置,这毛茸茸的小兔子依旧窝在他的怀中,时而调皮地舔舔他的手指、啃啃他的衣角。沂南看惯了他平日风度翩翩、安然浅笑的样子,而今加上这怀中的兔子,竟生出了几分活泼,也不帮他,只在一旁看热闹。
“沂南——”乔墨听他没了动静,知道他定是玩心又起,只好作势沉下声来。
沂南连忙伸手将他怀里的兔子一把捞了过来,放回篮子里,又像是要惩罚它一般,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兔子的头,小兔子立马乖乖趴在篮子里不动了。
他莞尔一笑,又转头看向乔墨,“乔墨,你的听声辨位日臻完善,照精准这一条,比起常人的目力来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这点无须担心。”他又解释道,“你内力不浅,平日里或多或少也接触过其他功夫,腕力臂力虽差了些,也算是过得去,然而指尖的细微力道却是掌握不好。天蚕丝柔软纤细,本就难以操控,在应对各种兵器招式之时要施加的力道也各不相同。”
“施力有变数,所以一定要随之变化。”乔墨有所领悟,开口接道。
“聪明!”沂南点头笑道,伸手拿过桌上的篮子,朝着乔墨怀里一塞。
乔墨猝不及防,又被沂南塞了一手的毛茸茸。
篮子里的小兔子带着草木的清香,毛发在指尖扫过有些瘙痒,像是沂南精心挑选出来的一般,一个个活力万千、上蹿下跳,一个个得直往篮子外边扒拉,没有一个消停,乔墨是彻底对这些小兔子没了招,只好对着沂南苦笑。陪坐在一旁的沂南只好伸手一只只点了过去,说来也是神奇,这些兔子竟都安分了许多。
“真是同类相吸,臭味相投。”乔墨感到篮子的震动大减,笑着开口揶揄。
“我看乔公子和我也算是投缘的很。”沂南也不相让,开口调笑道。
乔墨噎住,不知怎么回答。
沂南也不闹他,站起身来笑道,“我在这篮子上系了十根天蚕丝,编成一缕,虽不比你手上那根,不过拿来练手也是够了。里面放上十只兔子,乔公子只要每天多带着这些小家伙去散散步就好!”
乔墨摸索着找到了天蚕丝,将天蚕丝夹在指尖,运气入丝,天蚕丝还是滑不溜手,他却比开始时抓得稳当了许多,他轻轻站起身,提起篮子。
“试着向前走两步。”
乔墨依言拎着手中的一窝兔子在屋中走了两步,篮子也未曾滑落。
“好!”沂南走上前来,在乔墨面前蹲下,摸了摸小兔子们,又从身后拿出一把青草来。十只小兔子顿时活跃起来,一个个又蹦又跳闹腾得很,乔墨只觉得手底下一阵毫无章法可言的杂乱震动,滑溜溜的天蚕丝险些脱了手。他忙控制好手上的气劲,摇摇头苦笑道,“果然是好方法。”
“来吧,练习的时间多得很。只是别摔了这些兔子。”沂南一把将手中的青草尽数投到篮子里,篮中的兔子们一拥而上、纷纷抢食,惹得篮子又抖动了好一阵,直到他们安静下来自顾自啃嘴边的草,这才平息下来。
乔墨本以为自己要呆在楼中养上好一阵兔子才行,不想才刚练了一天,第二日沂南便兴冲冲地从外墙翻进来,神神秘秘地对他说:“乔墨,你猜我知道了什么?”
知道这人总是有一出是一出,乔墨便放下手中的篮子,坐在椅上静待下文。
沂南走到他身边坐下,顺手倒了杯水饮了一口,“你可知道庆西姜门?”
乔墨大概从自己的记忆中找了一找,庆西姜门一不尚武,二不从商,三不涉政,却能在这偌大的江湖中占有一席之地,只因这姜门之主极擅谋算人心,手底下不知有多少暗桩藏于各门各派之间,手上握着不少秘辛。江湖之人,但凡有些成就,有几个是真的清清白白?自然是对这姜门又敬又怕,按理说来姜门树敌无数,早已无容身之地,偏偏江湖恩怨错综复杂,敌友之分也是瞬息,如此互相牵制之下,姜门就此存在下来,甚至愈发壮大。
“自然是知道,你对这姜门有何想法?”
“我听阁中的兄弟说,姜门二小姐要设下擂台,比武招亲。”沂南自是津津乐道。
乔墨心中却是困惑,姜门地位敏感,行事一向低调,此举确实不同寻常,只是他更奇怪的是沂南这番兴味盎然的表现,便打趣着,“怎么?沂少爷这是红鸾星动,也想去招亲?”
“你这是哪来的想法”,沂南被他吓了一跳,“我感兴趣不假,只不过在比武而非招亲,姜门意义非凡,各方高手自然是会到场的,若是可以观摩一番,岂不极好?”
乔墨无奈摇头,他知道沂南虽性子乖张,不受拘束,却的确算是一个武痴,这庆西府算是去定了。“既如此,你去不就好了?”
“你整日不出门,都要长虫子了,此番你得和我同去。”
“我一不招亲,二难观武,去做什么?”乔墨一口回绝。
沂南又扁扁嘴,不依不挠起来,“我不识路,你得与我同去。”
乔墨听着他这好像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的说法无奈得很,“乔某还真不知道堂堂碧水阁竟无人能胜任带路一职,倒让我一个瞎子来做。”
“不能让他们知道我跑去庆西,万一传到我爹耳朵里就惨了……”沂南见实在唬不了他,没了招,只好说出实情。
乔墨心道他打的原来是这个算盘,看他天不怕地不怕却独独怕父怕师,又觉好笑,只得开口答应下来,“那我就只好陪你走一遭了,等我告过大哥,我们就上路。”长兄如父,乔墨又几乎没有出过庆元城,自然是要先禀告一声的。
“不用不用,我来时已经和大哥说过了,你且让乔平收拾收拾,我们即刻便走。”沂南见他答应,当即站起,唤来乔平吩咐了下去。乔墨对他这般做主已经见怪不怪,便由着他去。“你怎么对我大哥说的?”
“我只说你在家中闷了那么久,要带你出去走走。”沂南当即答道。
乔墨不疑有他,大哥平日里担心他因失明而失了心性,也曾多次要他出去散散心,而今沂南这么说,自然是答应的。
若是乔墨没有失明,便能看到沂南此刻一脸心虚。若是再让他知道沂南是怎么对大郎说的,怕是又要拔剑而起了。
这日清晨,沂南便来找了乔家大郎。
“你说你要带小六去庆西姜门?”大郎有些惊讶,“那姜二小姐比武招亲与你们俩有什么关系,去那作甚?”
“自然是没什么关系,只是乔墨心上却是有那姜二小姐的。乔墨忧疾在身,比武招亲自然是毫无办法。然而兄弟一场,我总是要帮他一帮。”沂南说的义正词严,再配上本就正派得不行的外表,倒真像是个为朋友两肋插刀的至交好友。
“此话当真?”大郎知道眼前这人口上没什么谱,然而事关小六终身大事不得不信谅他也不敢胡言,思索片刻,他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劳烦你护他走这一遭了。”
“多谢大哥。”沂南知道事情已成,拱手答谢。
大郎却信以为真,扶起沂南,颇为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六虽心胸豁达,然而常年呆在家中,没太多朋友。你能如此为他,真是有心了。”说罢作揖就要答谢。
“——好说好说。”沂南本就是满口胡诌,心虚得很,哪敢受这礼,忙抬手阻止了他,急急忙忙便告了退。
姜门比武之日已近,收拾一番,用过午膳,二人便带着侍从上了路。不管怎么说,沂南也算是连蒙带骗地把乔墨哄了出来,至于沂少爷信口错点的这本鸳鸯谱,乔墨会不会知道,又会做何反应,那便又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