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小虎饮毕,盯着她的脸庞,发现她的眼神里,装满了认真,和一种赞赏。
那种认真且赞赏的眼神,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虽是魔教中人,却不失为一个男子汉……”突然,一位女子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他脑海中恍惚间似乎有位蓝衣女子,向他浅笑抱拳。他努力回想,可是那画面又很快消失了。
头,又开始痛了起来。
他蹙了蹙眉,闭着眼轻轻揉起太阳穴。
“你……怎么了?”蓝兔察觉出他的不对劲来,“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刚才头有些痛,习惯了。”他轻轻回答,虽是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但还是瞒不了她。
“习惯?你……经常头痛吗?”她从他话里听出了什么,起身上前查看。他下意识挪了一下,双手用劲按压着头,忍着疼痛。
“把手伸出来。”她见他似乎痛得厉害,便想着帮他诊脉。
“你……做什么?”他不直接看向她,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相信我一次,虽然我不是大夫,但是玉蟾宫宫中也有医书,我多少会些。”她的眼神里有些担忧。
他把手伸向她,蓝兔轻轻搭在他腕上诊脉。脉象正常,平稳有力,她似乎还能探出有一丝沉稳厚重的内力在体内游动。
她虽然表情平静,可是内心却是一惊:他原来也不是完全的武功尽失,竟还有一丝内力,若是日后多加修炼,一定可以恢复以前的功力的。而且脉象平稳,证明他的伤已痊愈,没有大碍了。高兴之余,她还是疑惑,她还是没有探出他时常头痛的原因。
大概……是失忆导致的旧疾吧。
“要不……你先回房休息吧。改日我叫神医……哎?”她扶他起来,没有料到他因为突然站立,一时间头有些晕眩,靠在了她身上。
她犹豫了一会,看着他闭上双眼皱着眉的样子,最终抬起他的左臂,轻轻搭在肩上,让他搂着自己,接着小心翼翼地扶他上楼。
他的头又晕又痛,恍恍惚惚地倒在床上,瞌眼休息。蓝兔轻轻为他盖上被子,看着这样的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多谢……”他还是有意识的,向她道谢。
“没事,你先休息吧,有事叫我。”她轻轻出去了。
蓝兔转脚进了隔壁客房,她的房间,紫兔已经在里面恭候着了。
“紫兔,现在有点急事。”她平静的语气里有着掩盖不了的担忧,“他现在头痛发作,想必是失忆造成的,可我不会医治。”
“宫主,你……我们真的有必要一而再再而三帮他吗?”紫兔不懂现在怎么什么事情都跟他有关,宫主还一副帮到底的样子。
“既然遇到了,我们不能袖手旁观。”蓝兔主意已定,“紫兔,麻烦你驾车尽快去六奇阁找下逗逗,问问他有没有治疗失忆头痛的偏方,还有恢复记忆的配药……除此之外不要多说。而且,暂时不要把黑小虎还活着的消息告诉五剑……和虹猫。”
“是……我这就去办,请宫主照顾好自己。”紫兔无奈应着,拜别宫主后便出发了。
宫主,对他真的很好,似乎不亚于对虹猫少侠。紫兔之所以这么理解,是因为她觉得自家宫主最后应该还是会嫁给虹猫少侠的。
紫兔走后,蓝兔一人又回到大厅。她的思绪有些乱,他的难受,没想到也会影响到她。
大概过了有些时辰,黑小虎睁开双眼,起身掀开被子,揉了揉额头。痛感已经过去,感觉似乎好些了。
他打开窗子望向夜空,叹了口气,自己已经习惯这种没来由的头痛,和一些突然闪现又消失的画面了。
想到刚才,她贴心地将他扶回来,他意外之中,又对她多了一份温情。
“砰!”一阵碎响声打破了身旁的宁静,听声音,像是从隔壁传出来的。
隔壁?那不是……蓝兔的房间吗?
黑小虎心下一惊,转身奔出门外。
蓝兔的房间在右边,房门紧闭,灯光微亮,但是没有锁。黑小虎在门前停下,侧耳贴门想听里面的动静,却什么也没有听到。
“蓝兔……我听到刚才的声音……你怎么了?”黑小虎敲了敲门,问道。
然后,便是一片寂静。
“蓝兔,你在吗?出事了吗?”黑小虎有些慌张,却还是犹豫着没有推开门进去,毕竟那么晚了,进去打搅姑娘总是不太好的。他还是礼貌地敲了敲门,不过这次急促了些。
里面还是没有回应。
黑小虎站在门外,进也不是,走也不是,隐隐中还是放不下心。右手轻轻搭在门上,身体倚着门等待着。
又一声碎响,从里面更加清楚地传来。
“蓝兔——”那碎响似乎激发出他所有的本能来,他再也管不了那么多,猛地推门而入。
却见到蓝兔跌坐在地上,倚着柜子,身边是一地碎片。整个人昏昏沉沉。
“蓝兔,你……这是怎么了?”黑小虎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挨近她,闻到了有些浓烈的酒香。再看到桌上,散落着盛酒的瓶罐。
他明白过来,她是喝醉了。
可是,才过一会她怎么就喝醉了呢?他轻轻把她扶过来,她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而且似乎发汗了,额头上蒙着细细汗珠,沾湿了额前的碎发,脸上红得似乎烧起来一般,眼睛微微闭着,眉头里藏着心事般。
她迷糊中靠在了他的胸口上,意识也渐渐模糊。
看到她这样,黑小虎不禁心中一颤,那份心底最柔软的东西,似乎也被一并带了出来。他有些怜惜,有些心痛。
他下巴抵在她的发间,手有些颤抖地揽住她。“蓝兔?”他在她耳边唤道,他的身体有些麻木,僵在那里不敢动弹,怕惊扰到她。这是有记忆以来的第一次,他拥一位姑娘入怀,虽然,是她先靠来的。
眼前的人,在他心里,已经打破了自己很多的第一次了。
蓝兔听见他唤她,微微睁开眼睛,看到了他的脸庞,离得如此近。自己的脸贴在他起伏的胸口上,可以听见他的呼吸,感受他的温暖。
“黑小虎……”她念着他的名字,突然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脖颈,轻轻抱住他。
“你……”黑小虎被她吓了一跳,身体颤了一下,脸也“腾”地热了起来,眼睛直直地望着她的醉颜。奇怪的是,他虽是一吓,却不曾动过推开她的念头,相反,自己的心渴望着离她更近。
“你来了……我知道你会回来的……”她的声音很微小,像是自言自语。
“你……你说什么?”他有些结巴,但还是用手轻抚他的头,安抚着她。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害你这些年……黑小虎,我真的不知道,对你……”她瞪大眼睛望着他,声音有些哽咽,似乎憋了很久的话,终于说出来了。
可是,对于她断断续续的话,他一句也没有听懂。他只知道,她现在很伤心,他愿意替她分担一些。
她又埋在他的胸口,很快,他感受到衣襟湿了一片。
“蓝兔……你在说什么?你没有对不起谁啊……真的。”他低声安慰着她,用他觉得最温柔的语调,语毕,把她抱在怀里更紧了些。
刚才,蓝兔待在大厅,却没有心思品茶。她的纷纷思绪,又回到了他的身上,那个此刻躺在客房的他。
他的讲述,于她而言就像是心灵的刺痛,那些曾经的愧疚,像是开了闸门,涌上心头,几乎淹没了她。
是她害他失去了记忆,是她害他现在饱受头痛折磨,是她害他流落至此吧。或许一切都是天意,可是她还是难逃自责。
自己这三年,和他相比,算是幸运的。
但是,如果可以的话,她很想尝尝这些年他受的苦。这样或许可以减少心底的……负罪感吧。
今天,她的苦楚,似乎还比他更多一筹。望着夜幕降临、四下有些落寞的大厅,她鼻尖一酸,很多压抑已久的情绪,就这样爆发了。卸下守护苍生的重任后,她也只不过是柔弱的女子罢了。
突然,很想喝酒。或许灌醉,也是一种解脱呢。
她叫来小二,张口就道:“上一壶你们店里最烈的酒吧。”
“姑娘,这……确实有,不过此酒烈性十足,名为‘解千愁’,不知姑娘是否愿意尝尝?”小二推荐道。
蓝兔点点头。这酒的名字真是顾名思义,一醉解千愁。
待小二端来,蓝兔品了一杯,一口下肚,嗓子就发热起来,后来她便弃了酒杯,开始大口大口地灌。一壶喝完,胸口一种莫名的酸楚感觉直涌上头顶,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这酒果然很烈,但也正好是她想要的感觉。酒就像是催化剂,把她自以为可以慢慢消磨平复的复杂心情激发出来,像是把憋了很久的话吐出来那般舒畅。
她站起身来,有些发晕,似乎酒劲已经上来了。
于是她便回了客房,还不忘叫小二再送上几壶酒到房间里。
就这样一口一口地灌,弄得满屋都是酒香,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喝了几壶。蓝兔的脸渐渐烧起来,五脏六腑也是灼烧般的痛,酒的烈性似乎剥夺了她的意识、她的感官。
她明明清楚自己酒量,却还是贪恋这让身体难受和内心解脱的快感。
放下酒壶,想要回到床上,跌跌撞撞的她现在走路不稳,脚下一个趔趄使她撞在桌角上,打翻了茶具。
见到满地碎片,她也不收拾,干脆就地而坐,身体倚在柜子上。
不久后,她隐约地听见敲门声,但是此刻身体变得好沉重,她根本没有力气去走到门前。
敲门声变得急促起来,随后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唤她。
“是他来了吗?”她挣扎起身,又打翻了柜子上的花瓶。
这才等到他破门而入的一刻。
见到他,蓝兔是高兴的,凝望着他的脸,她真想把心底话全都说出来: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害你这些年受苦了。
我真的不知道,现在对你的感觉,究竟是愧疚还是爱。”
亦或是两者都是。
她说了,这是醉酒之言,他没听懂罢了。
想到这里,她很满足地,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黑小虎此刻紧紧地抱着她,低下头,鼻翼在她发间摩擦,想要永远留住她的芳香,给她自己独有的温柔。若是此刻可以静止,那该多好。
怀中的人渐渐地安静了下来,仔细一看竟是睡着了。
“方才还劝我不要喝太多,结果自己喝得这样醉……”他小声地责怪她,又像是自言自语,爱怜地把她抱起来。
她很轻,这点重量就似蜻蜓点水一般。在他怀里,她就像是一个熟睡的孩子。
黑小虎把她放到床上,轻轻为她盖上被子。看着她的睡颜,似乎总也看不够。她的睫毛很长,忽闪忽闪的,眉头有时微微蹙起,水灵灵的润唇紧闭,像休憩的花苞般。
他耐心地整理好一地碎片,为她轻轻擦去额头上的汗珠,把窗户打开,散去酒气后,又微微把窗户掩成一条缝,这样她便不会觉得太热。
他把自己屋里的茶具端来,倒上一壶白水,放在她的床头附近。
待一切安顿好后,黑小虎也算是放下心来了,轻轻关上蓝兔房间的门,回到隔壁。
躺在床上,他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想到刚才她抱住自己的样子,他的脸又不可控制地红起来,心跳也在加快。少年心中的情愫,又要在同一个人身上发芽了。
不过……刚才自己抱起她的时候,又是有种很熟悉的感觉。他说不清楚,只是隐隐觉得,自己一定在很久的时候,也是这样抱过她。
头,又有些疼了。
算了,还是不要想那么多了。不论怎样,既然现在他在她的身边,他就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只是他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喜欢。
黑小虎望着空空的天花板,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