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晨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如海浪翻涌不息的情绪,很是严肃道:“羽然,这既没有中毒,脉象又很正常,你跟我说实话,你的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的眼睛当时犹如烈火炙烤般滚烫灼热,可在拿了浸过冷水的帕子敷了一晚后,热度便降了下来,之后也没有复发,他也就放下心来,那曾想竟会这般严重!若是他再小心谨慎一些,一切是不是会有所不同?
蔺羽然虽看不见他眼里的自责,但也知道以他的性子定会多想,于是并不急着回答他的疑问,而是菱唇轻启,宽慰道:“不就是看不见吗?又不是缺胳膊少腿或者病入膏肓,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命还在,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愁眉苦脸可不是你的风格,我不管,你现在立刻马上把那个疏狂潇洒的蔺晨哥哥还给我!不然,小心我跟老爹告状,说你欺负我!”
说话间,萧景睿已然扶着梅长苏坐在了茶几前的软席上,而牵着蔺羽然的手也往这边走的蔺晨听到这话后忽然觉得脑仁生疼,心里的郁闷不止一星半点。
这丫头每次耍赖皮的时候都用这招来整他,偏生还屡试不爽,至于原因自然是他在家里毫无地位可言,甭管他是对是错,自家老爹都会先把他提溜出去“教训”一顿!
唉~_~,我怎么就这么难呢!蔺晨抬手抚了抚额头,心下很是无奈。可还能怎么办,自己打小惯出来的毛病,跪着也得纵着不是?
不过抱怨归抱怨,蔺晨知道她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是不想自己有任何心理负担,既然是她所希望的,自然不能令她失望。他眸光微敛,将心中烦乱思绪抛到了九霄云外,揭过不提。
蔺晨薄唇轻启,正要追问她毫无征兆便失明的缘由,却听她轻咦一声,不紧不慢道:“景睿,你怎么来了?长公主殿下如今大概不太允许你来苏宅,更不想你跟我们有所接触吧?”
当你讨厌一个人的时候,即便他做的事情再多,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这印象也不会有太大改观,甚至会把他所做的一切当成别有用心,所谓恶则欲其死,大抵便是如此!
因着心里放心不下,他这几日有事没事总想往苏宅跑,母亲确实对此颇有微词,是以每当他找借口外出的时候总会被这样那样的事情绊住而脱不开身,不过今日总算得了机会过来一趟,否则他心里越发难安了。
母亲如此态度所因为何他知道,苏兄和羽然确实利用了他,以最残忍的方式揭开了鲜血淋漓的真相,让他一朝经历了足以颠覆过往所有的变故。但换个角度来看,正因为有了这双揭露真相的手,他才能看清所有,是非对错也好,恩怨纠葛也罢,一切的一切并非不知道便不存在,与其活在虚情假意和阴谋算计编织的美梦里,倒不如痛并清醒地活着。
那晚的前因后果暂且不论,单单是蔺羽然替卓鼎风续接腕脉和给谢琦平安接生这两件事,萧景睿便无法做到漠不关心,全然将她的安危抛诸脑后。更何况他不是一个毫无主见的人,他有自己的判断,也有自己的坚持,所以现在他才会出现在苏宅,平心静气,一如往昔。
心中思绪万千却不知从何说起,萧景睿眸光微敛,缄默不语算是默认了她的说法。
不过她能从脚步声猜出屋内有多少人,这不奇怪,可自打一进屋,他便默不作声,她是怎么知道第三个人是他的?
萧景睿心中有疑,不待他开口询问,一旁同样好奇的蔺晨便直截了当问了出来,蔺羽然听了后弯唇浅笑,解释道:“我们熟识的几个人里面都没有熏香的习惯,可从方才你们一进来,我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水沉香,而这种香味我曾在长公主身上闻到过。所以不是景睿,难道还是豫津那个嘴里藏不住话的家伙不成?”
“好你个羽然,竟然背地里说我坏话!”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说的便是这会子风风火火跑进来的言豫津,但见他蹙着眉头,一副难以置信伤心至极的模样,若与那我见犹怜的捧心西子两相比较,一时之间倒也分不出个高低胜负来。
深知好友插科打诨属性的萧景睿嘴角一阵抽搐,斜睨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什么时候改姓曹了?这么不经念叨?”
“你管我!”言豫津撇撇嘴,难得没有反唇相讥,他转头看向白绫遮眼的蔺羽然,朗声道:“我方才过来的时候看见羽霆和飞流两个小家伙坐在院前台阶上眼巴巴望着这边,满脸忧色,问了又说不个所以然来,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赶紧就往这儿跑,结果一来就听到你数落我。羽然啊,背后语人是非,这可不厚道啊!”
听着他略显哀怨的语气,蔺羽然噗嗤一笑,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豫津啊,我这是夸你爽快耿直,坦荡赤诚,绝对没有贬低你的意思。”
这么一理解,好像也行?!言豫津自顾自点了点头,面上尽是满意之色,较之方才大相径庭,直看得萧景睿忍不住抚了抚额头,只觉脑仁有点疼是怎么回事?
还不等他开头调侃一番,便见言豫津蓦然瞪大双眼,一脸惊诧地盯着蔺羽然,“羽然,你怎么拿一条白绫遮住眼睛?该不会是……”
“哎呦!”
言豫津痛呼一声,话到嘴边堪堪咽了回去,他伸手揉着被拧疼的大腿,猛然侧头看向萧景睿,没好气道:“景睿,你干嘛拧我大腿,很疼的好吗?”
疼?你还知道疼!反应慢了不止半拍也就算了,偏偏还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没发现这会子气氛徒然降至冰点,苏兄和蔺阁主的眼神锐利得都能杀人于无形了吗?
反射弧稍微有那么点长(你确定?)的言豫津琢磨了好一会方才领会到萧景睿一个劲冲自己使眼色到底是几个意思,他暗戳戳瞥了眼面色冷峻的梅长苏,又不着痕迹地看了看目光如炬的蔺晨,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嘴角轻扯正要垂死挣扎补救一番,便听蔺羽然轻声道:“你们这么严肃干嘛?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在这讨论什么十万火急的军情又或者关乎国家兴亡的大事呢?”
即便她现在双目失明,可这气氛忽然安静得针落可闻,严肃得让人想忽略都不行,蔺羽然轻叹一声,如今木已成舟,更何况看不见对她来说除了一开始会不太适应之外,并不会有太多实质性的影响,她不想因为自己让大家整日里忧心忡忡,破坏了本该有的好心情。
“好了……你们一个个的也别苦着一张脸,先听听羽然怎么说,也许事情还没到那么糟糕的地步。”
蔺晨一面缓和着气氛,安抚情绪,一面拍了拍蔺羽然的肩膀,语重心长道:“羽然,你赶紧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别想顾左右而言他,知道不?”
“我知道……”蔺羽然点了点头,面上却有纠结之色,“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知道自己看不见了,她的第一反应不是着手治疗,而是把眼睛遮起来,这一点本来就很奇怪。她连断了的腕脉都能续接好,瞧着就跟没受过伤一样,医术如何了得自不必说,而她素来豁达,医者不能自医这一点俨然不成立,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此次失明是连她也束手无策的事情!
当然了,这只是萧景睿心底的猜测,此情此景,并不适合宣之于口,他抿了抿唇,终是什么也没说。
这厢一直静默不语的梅长苏轻柔地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温声道:“羽然,你只管照实说就行,万事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