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愿二（其八）

紧紧地抓着天台的边缘，在雨水的冲刷下，体力流失得更快，我逐渐麻木的手开始不受自己控制。

我低着头，视线直勾勾地落到地上。

掉下去的话，是会直接死亡，还是会清晰地感受到疼痛呢？

有些神志不清的我，已经开始考虑这样的事了。

“百目鬼同学！”我听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带着些许苛责，“你在干些什么啊！”

有谁的手握住了我的手臂，努力将我网上拉。

“我不是说过了吗，想要复活镜，就必须扰乱他的因果。”

“我已经按照你说的放出流言，也去见了那个店主……你说过不会伤害其他人的。”

阴柔的男声徐徐道：“让他扰乱因果，代替镜死去，你就可以重新见到镜了。用他的身体，以及镜的灵魂，创造一个新的镜。我在他身后所贴的符咒可以暂时将他转化成镜的载体，只要他死了，身体就会空出来。”

紧握着我手臂的手缓缓松开，身体再一次感受到了手臂无法承受的重力，尽管如此，我还是强撑着抬起头，被雨水朦胧的眼睛勉强能够看清楚，企图救我的人是中村和也，那个看起来内向胆怯的少年。

“一个无关紧要之人以及挚爱之人，孰轻孰重，你应该清楚。”看不清楚脸的男人“循循善诱”，而中村和也明显有些动摇。

男人继续道：“你花了这么长时间散播谣言，好不容易才收集到了灵力，使得镜的灵魂回到人世，怎么能够在这一步退缩？”

此时，头脑异常清醒的我，从男人的话语中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新堂镜的恋人是中村和也，为了复活镜，而散播了流言。

身体与灵魂组成了人类，因此，只要搜集到已死之人的灵魂，以及容纳灵魂的身体，那么已死之人就会复活。死亡是定数，是果，是无法逆转之事，拥有扰乱因果之力的我，一旦介入其中，就很容易成为代价的一部分。这个男人用特殊的符咒，暂时将我作为新堂镜的替代品，让我在他的忌日中死去，这样原本的新堂镜的生死就会被打乱，那么他就有可能复活……

理论上是这样，可是……

“中村学长，其实你心里很清楚，从谣言里诞生的灵魂，根本就不是原本的新堂镜。”我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喊出这句话，然后不受控制的手松开，我的身体急速下坠。

大脑仿佛停止了思考，我屏住了呼吸。

下一刻，一团白光笼罩着我。回过神来时，我已经回到了天台，在我身边，是蜷成一团的巨型大蛇。见惯了非人之物的我，虽然吓了一跳，但还是能保持镇定地向它道谢。

“百……百目鬼，你怎么忽然上来了？”中村和也吓得跌坐在了地上。

看来他完全看不见妖怪呢。

此时的我，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搭理中村和也，只是捂着疑似脱臼的手臂喘气。我身边的银白色大蛇发出了极具攻击性的声音，对象是中村和也身边之人，以及漂浮在半空中的怨灵。

“学院守护者，八岐大蛇大人，您终于出现了。”带着面具的男人用不屑一顾的声音，说着恭敬的话语。

“这就是你对待神明的态度吗？”

冷淡到足以结冰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能够想象到，声音的主人应该是在缓缓接近的途中说出了这句话。当话音落下，穿着黑色立领装的男性出现在了楼梯口。

在男性身后，跟着一位染着金发的少年。当少年看到中村和也的时候，上挑眼里写满了愤怒。

“四月一日……”我神色复杂地站在原地，想着该怎样才能让这位暴躁的店主不生我的气。

奇怪的事，四月一日无视了我的存在，而是走到这条大蛇面前，十分有教养地行了一礼，脸上优雅到毫无破绽的笑容，却是很明显的伪装。

他又在……扮演着另一个角色啊……

不知为何，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梦中的女人让我救救四月一日，说的或许并不是他会遇到危险……而是，想要让他做回原来的自己吧。

可是我，什么都做不到。

“这件事，就交给我处理吧。”四月一日道。

八岐大蛇蓦地张开了血盆大口，让我以为它是要将四月一日吞入腹中。来不及思考的我，挡在了四月一日面前。

然而，对方只不过是吼了一声，听起来与愤怒不同，反倒像是在说——交给你了。

虽然是我想多了，但我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反倒是四月一日，一边优雅地笑着，一边在我身后咬牙切齿地道：“等一会再和你算账哦，亲爱的百目鬼同学。”

每个字都是重音，明知道接下来肯定会被四月一日骂到狗血淋头，但我却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是平常的四月一日呢。

“这不是‘次元的魔女’的后继者，四月一日君寻先生吗。”戴着面具的男人依旧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仅露出的那双眼睛眯起，却看不到半分笑意。

次元的魔女？是谁啊？

这一次，四月一日将我护在了身后，他右手的中指和食指中间，夹着一张符纸，“竟然企图用这种方法扭转生死，真亏你能想得到呢。”

“多亏了你给我的灵感。”男人的右手一指，漂浮在他身后的怨灵便向四月一日发动袭击，“言灵的力量始终有限，凝结成一个灵魂，就花费了一年时间。”

怨灵的力量虽然强大，但面对四月一日，却始终不堪一击。不消片刻，便被击败。

“小镜……”

即将消散之时，中村和也与金发少年一起飞扑过去，二人撞在了一起。

“果然还是太弱了。”面具男“啧”了一声，然后像小丑一样朝我们鞠了一躬，“那么，下次再见，百目鬼、四月一日。”

谜一样的男人瞬间消失，什么都没有带走，也什么都没有留下……但是，对于我和中村和也来说，或许还是留下了些什么吧——我身上的伤，以及中村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