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人附和道:“要我是头儿,我也觉得你是在说谎,天底下哪有人白送俩银子不说话?搞不好还以为你是太尉那边的,当成贪官一块儿给处理了!”
祁辉:“我看那张老贼就故意的!我跟他无冤无仇的,谁曾想被这孙子给阴了?!”
周围有几个人禁不住笑了起来,拍着他的肩膀道:“不是,得亏你万年老二是真二,估计头儿也知道你这人傻,所以没深究。只是贬官没要你命,你就烧高香吧!”
有人开玩笑道:“哈哈哈……那俩银子呢?你还不得赶快收藏起来当纪念?”
“老二这次去南司,估计能闲下来不少。但是再往上升可就困难了,还是想办法往北司这边整吧!十三太保少了老二,可是气势大减啊!”
御璇领了腰牌和官服,便挑了一个靠窗的角落喝茶,偶尔听着锦衣卫们谈笑风生,觉得这个祁辉有点意思。估计是太尉心虚,又恰好在路上遇到他,误会了什么,就草草塞给人家俩银子就走了。应该不知道是北司偷跑出来买酒的太保,不然他自己也能提心吊胆一些日子。
像这种尸体,仵作一般十二个时辰内就能分析出个一二来。御璇盯着窗外一成不变的风景发呆,食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叩着茶杯。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词,就是“死士”。
如果那丫鬟是谁手底下私养的死士,那就都可以解释的通。
“呦!真赶巧。”
御璇将视线投向桌面,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拍在茶杯旁,杯中溅出些茶水来,顺着桌子上斑驳的刻痕沿着桌缘往下滴滴答答。
这一掌拍得够狠,惊的连周围那几桌的人都滞住了呼吸,盯着这边看。
“陆镇抚,”御璇盯着桌面道,“这茶水可是要钱的。”
陆逢卿:“同知大人,每月的俸禄够你把一楼包下来的,差这点儿?”
御璇:“陆镇抚这是嫉妒我钱多了,那不如咋们去赌场赌一局。”
陆逢卿:“说来听听。”
御璇:“我输了,每月的俸禄我分给你七成。”
陆逢卿不为所动,他一开始也只是开玩笑,对银子没多大兴趣,没想到这人还真拿它下注。
御璇:“我赢了,你就替我去要债。”
陆逢卿嗔笑道:“要债?谁欠你钱了?”
御璇:“欠我一条命。”
空气凝固了几秒钟,突然爆发出陆逢卿的笑声来。他把那茶杯倒扣在桌面上,用扇柄敲着杯底,饶有兴趣道:“好,你若是赢了,我就当这么一次阎王爷。不过事先说好,我要看看那是谁的命。”
“既然是帮我要债,出了事责任在我。陆镇抚要是害怕的话,现在还有机会可以悔局。”
“赌,”敲茶杯的嘟嘟声戛然而止,“清蒸油炸还是活埋,鄙人样样精通。”
“既然赌约已成立,”御璇微笑道,“诸位,那就请移步吧。”
一些人已经迫不及待了,祁辉腿脚利索,第一个冲了出去,后面便稀稀拉拉跟了一支队伍。
御璇慢条斯理地把茶杯扶正。至于陆逢卿毁不毁约他不管,但他知道这些人中总会有人喜欢看热闹,只要围观人数够多,日后谁耍赖也是人尽皆知。
不是说北镇抚司是北凌最疯的疯子吗?那他就算是扮猪吃老虎,也得让这个疯子学会乖乖的听话。
赌坊一直都是热闹地带,鱼龙混杂,同潇湘院那边的人品行都所差无几,以吃喝嫖赌为乐。
这里的人大多衣冠楚楚,也有穷的要死的,却仍抱着试试看的心情过来赌几把。
老板娘见得多了这些人,天天臭着张脸,把一些牌扔到柜台上,转身去忙自己的去了。
“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御璇从那些五花八门的牌子里挑出一副牌来,“咋们今日赌把小的。”
陆逢卿盯着那副牌愣了一下。
老板娘一拍即合,连忙向里面招呼道:“推牌九,没有庄家!有没有人想赌输赢的?”
里面一大堆看热闹的人纷纷抬头张望,半空中零星举起几只手。老客都知道规矩,一般这种两个人的小赌局,下注挣不了多少钱。
老板娘瞥了一眼,两只大手拍在柜台上,虎视眈眈地盯着二人问道:“咋们这儿有规矩,玩牌得画押,赌多少自己定。”
陆逢卿刚想开口说什么,被御璇抢先一步道:“画押就不必了,不赊账,大可放心。”
老板娘眼珠子上下一扫,瞧见御璇腰间的玉佩,嘴角显而易见的扬了起来,谗笑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都好商量,里边请。”
这一路上没少听祁辉讲他的光辉事迹。
以至于有几个同行的人已经听得不耐烦了。
祁辉的经历传出去的很快,一个是因为他本人就长了一张兜不住事的嘴,再就是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也靠不住。
于是张沫清坐不住了。
祁辉这事宫里除了季阳锋知道原委,就是张沫清。
这老头儿年过花甲,精神头却不差。塞银子塞错了人,一个是出门没看黄历,再一个就是天黑路滑看不清。还正好装上陆逢卿手底下的十三太保之一,谁他娘的知道正好那天晚上这倒霉小子出门偷酒喝……害得他误以为是被巡夜的士兵给看见了。以为塞两个银子,这帮愚民也会乖乖闭嘴,没曾想还落到了陆逢卿耳朵里。得亏把那个倒霉小子给贬到南司去了,没再追究。
宫中重重叠叠的树影之下,影子被拉长拉斜,遮挡在上方。府中一个影子立在鸟笼前,拿着一根柳枝逗着笼中的鸟儿。那只玄凤鹦鹉,歪着脑袋,捧着一副红脸蛋在笼子里跳来跳去。
一旁的管家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鸟食,站在那个影子旁边,微微躬身。
“这几日南蛮北上,不少地方躁动得厉害,林坚诚要去原牧打仗。没个月余回不来,将军府上的婚事还得往后推。您看崔大人那边会不会等不了太久……”
张沫清:“崔子菁那厮的儿子就算是去当赘婿,也是赚了天大的便宜。这个好处大理寺不得不捞,日后是定要把欠我的这份人情给还回来的。他能在自家院子里蹦哒,还敢提要求?”
“林坚诚这一仗若是赢了,就是百姓口中百战百胜骁勇善战的大将军了,到时候走入定安门可就是民心所向。他只要一日在北凌,附庸他的人就一日比一日多……”张沫清拿起管家手里的鸟食,往笼里投了几粒,“我看这姓林的也不是什么忠臣志将,迟早有一天得闹出点动静来。”
“大人所言极是,”老管家笑眯眯地在一旁候着,“要不派咋们这边的眼线去盯一下?”
“不用盯,”张沫清微微顿了顿,神色狡黠道,“去盯那个毛遂自荐的渡灵师。今日圣上在朝上和陆逢卿闹出了点笑话,估计跟此人脱不了干系。”
老管家闻言说道:“圣上好歹是您一手养起来的,这傀儡还会不听主人的话吗?”
“呵,洛冥炎行事太过于依赖别人了,不过当时盯上他只是因为一个契机。我跟在大殿下身边这么多年,结果他在我身边到处安暗桩,就算将来辅佐他登上帝位,他也不会重用我。而洛冥炎不一样,这个人尽皆知的小殿下可是锦衣玉食,要什么有什么。先王就算毫不吝啬的赏赐他那么多奇珍异宝,心思还是看得出来的。他把大殿下当成一代明君来培养,洛冥炎在他眼里就是个好皮相的弃子……”张沫清喃喃自语着,突然眼前一亮,神情也变得异常亢奋了起来,“就是那天,我发现这个小殿下竟然躲在在国子监后院听政……对着我露出一副尖牙利齿的奶狗模样。洛冥炎心思重得很,放着不管将来可能会坏了大事。不料先王把他想培养的明君输在了战场上,功亏一篑。既然如此,我倒不如去辅佐这个不被看好的小殿下。”
“太师顶多能抱着先王遗嘱管的住咋们这位圣上,可圣上心中真正的谋臣——”张沫清盯着那个一直撞着笼子的玄凤鹦鹉笑道,“只能是我一个人。”
林子大了鸟也多,谁都不是傻子。有人释然一笑,有人歇斯底里。
北凌的宫殿,四角的连翘如飞天之燕,明黄的琉璃瓦闪着奢傲的冷光。于是斜阳透窗,如根根利刃刺着那些匍匐在地的臣民们,血溅明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