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沉玉捂着胸口,艰难地跪好,这一脚,彻底将他踹清醒。
他已经被套牢了,再争辩父皇也不会信。
现在,轮到他做选择了。
皇上拉起修海东坐好,去萱若殿的宫人也到了,茵常在还在状况外,不明白这是什么阵仗,只有下跪行礼的份。
侧目见修沉玉脸色微微泛青,唇边还带着血,不免大惊,也顾不得失仪,未等皇上叫起身,便扶着修沉玉问皇上:“皇上,这是怎么了?玉儿犯了什么错?”
皇上冷眼看着她:“朕还想问问你,你做了什么?”
茵常在一问三不知,她都不知道她为何会到璇华宫,更不知道慧妃中毒。
修沉玉双眼通红,攥紧了双拳,终于下定决心,伏地对着茵常在磕头:“母妃,你到底为何要给恒王投毒?儿臣与恒王自小关系亲密,母妃为何要如此做?母妃可知,你那浸了砒霜的菊花茶,被慧妃娘娘喝了,如今正在卧房昏迷不醒……母妃,你这么做便是要儿臣去死啊!父皇不信儿臣,只当是儿臣所为!可儿臣半分不知,更不知母妃为何会做出此等丧尽天良的事来……”
修沉玉语速极快,根本不给茵常在留反驳的时间,几句话便将前因后果和其中利害关系都讲了个清楚明白。
对不起母妃,你若不认,儿臣便要去死。
可儿臣不想死,儿臣也不该死。
茵常在听完一颗心凉了个透,不管这毒是谁下的,她若不认, 罪名便会落到她的儿子头上。
那是她疼爱养育了十几年的孩子啊,她怎么能让他认下这种死罪。
茵常在两行清泪从腮边滑落,俯首认罪:“是,此事是嫔妾一人所为。嫔妾嫉妒慧妃从才人一跃成为妃位,更嫉妒恒王一个将死之人能得皇上看重。所以嫔妾想了这么个法子,既能除去恒王,又能让慧妃再历丧子之痛。玉儿愚笨,不懂后宫中的勾心斗角,嫔妾便利用他,在今日恒王生辰将菊花茶送给他。本想着恒王身子本就不好,突然暴毙也属正常,不会有人怀疑什么。谁知那茶竟被慧妃喝了,是嫔妾罪大恶极,嫔妾甘愿受罚。只求皇上放过玉儿,他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我这个做母妃的作恶,连累了他。 ”
修沉玉伏在地上不敢抬头,泪水颗颗砸进厚重的地毯无声无息控诉他的不甘和痛苦。
皇上怒极,一个小小常在竟然如此胆大包天,胆敢谋害皇嗣!
“李兴德,将茵常在褫夺封号,废为庶人,赐毒酒,尸首扔去城南乱葬岗!念皇八子不知实情,禁足三月,待过完年便直接送出宫去八皇子府。”
修沉玉急得吐出一口血:“父皇!求父皇手下留情,看在母妃曾诞育过皇嗣的份上,允母妃入葬妃陵吧!”
皇上冷哼一声:“如此毒妇,岂能污了妃园寝!”
茵常在心中悲凉,拉了下修沉玉,示意他不必再求。
这是皇室啊,自古以来,天家亲缘淡薄,圣恩更是薄情。
有用时冠冕加身无限荣宠,流水般的赏赐抬入宫殿。无用时多一眼都懒得看,只一杯毒酒便了结,乱葬岗便是归宿。
她看得明白,亦自知没有庞大的母族支撑,所以不去争那些虚无缥缈的荣宠。
即便家世显赫如吴、宁、周三家,先皇后不还是被废,若非被毒死,恐怕也恢复不了皇后名分。
盛宠如皇贵妃,前几个月不还因一颗珠子被疑心掌掴而降位禁足。
美艳如淑妃,一年前被禁足,数月前被强迫亲眼看着自己的贴身宫女被凌迟处死。
即便是有着手握重权兄长的贤妃,早年间禁足受罚也未少过。皇上曾喜欢贤妃在军中长大的那股潇洒意气,欣赏她一柄剑英姿飒爽不做小女儿的媚态,
可贤妃入宫后,她何时再拿过剑?
谁能有例外呢?
在皇宫中,后妃对皇上来说只是个物件,即便是皇后,也只是代他管理后宫的属下。
而他的儿女们,也只是他血脉的延续,这份延续,远不及他自身重要。
历代皇帝,谁未猜忌过自己的儿女,猜忌他们其心不轨,疑心他们谋朝篡位。
又有多少皇嗣死在皇帝的猜忌上?
那个位置,只有足够冷心绝情的人才能坐稳。
而这样的人,又怎会顾念旧情呢。
皇上还有事,下完了命令,便又回了勤政殿。
皇上一走,留下来行刑的小太监便要将茵常在拖走。
修沉玉拽着茵常在的裙摆求小太监:“再让我同母妃说几句话,几句就好,不耽误什么的。”
几人对视一眼:“殿下得快些,奴才们也不敢抗旨。”
宫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下茵常在和修沉玉,还有坐在上首的修海东和余景、喜川。
修沉玉也顾不得修海东还在,哭着和茵常在道歉,都是他自私,推了母妃出来替他去死。
茵常在怜爱地拍拍修沉玉的头,一张口便泪流满面:“权力倾轧向来如此,玉儿没有做好随时去死的准备,便不要踏入权力的漩涡。此事,便是给玉儿的教训。今后,别管旁的了,记住母妃的话,只要好好活着就成。”
修海东忍不住笑出声,茵常在和修沉玉齐齐看向他,修沉玉怒不可遏:“你笑什么!都是你做的恶,你不得好死!”
余景抓起案上茶盏动了内力掷向修沉玉心口,修沉玉登时又吐出一口血。
修海东不紧不慢地抚掌:“真让人感动,待本王回府后,定派人去乱葬岗多烧些纸钱。”
修沉玉捂着心口声嘶力竭:“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修海东轻微耸肩:“并非针对你,只是你今日正好撞上来了而已。你若不来,还会有旁人来,想本王死的不止你一个,本王也不止想杀你。”
招数都是这个招数,今日谁来参加他的生辰宴,这毒就是谁下的。
修沉玉被带回萱若殿禁足,茵常在一杯毒酒,一席草席匆匆一卷,第二日宫门一开,便被拉去了城南乱葬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