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月掩云,映在莲花湖中的银白色月盘被层层涟漪晃得有些破碎,藏色将剑隐在身后,敛了气息,匿身于莲花湖旁的一片竹林内。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魏长泽果然就出现在了莲花湖旁,云梦江氏靠湖而生,以莲养灵,江家特有的规矩就是每一个门生十日就得将佩剑送至莲花湖洗剑,是以养灵,以保证佩剑的灵力循环,今日恰好就是一个十日,而魏长泽是专门负责洗剑这件事的。
藏色是个对什么都好奇,想去试探试探底细的性子,早就听闻云梦江氏特有的莲花养灵这一说,然而一直无缘相见,今日可是赶上了。
“谁?!”
魏长泽瞳孔一凛,霎时转身,斥剑出鞘,黄白色的灵力映得四周莲花都漾出一股暖意,然而攻击力却丝毫不容小觑。
“公...公子,是我。”
魏长泽稍一转头,便看到了一个身形纤弱的少年哆哆嗦嗦地站在一边,是最近眉山虞氏新送来的一个门生。
“哦,虞慷是你啊。”魏长泽收回了剑,“是来送剑的吗?”
虞慷有些惶恐地点点头,“是,抱歉了公子,这么晚了吓到你了,我不太熟悉莲花坞的路,也就一直没找到莲花湖,耽误你洗剑了。”
魏长泽笑了笑,“没关系,不必如此,你一个人来的吗?”
虞慷道:“是。”
魏长泽道:“那一会儿我送你回去吧,天黑了,你找不到路,这里露水重,容易迷了眼睛。”
“公子...”虞慷有些犹豫地开口道,“我有问题想要请教公子。”
魏长泽有些意外,“嗯?是嘛,你问吧。”
“公子和江宗主是旧识吗?”
魏长泽一愣,他似乎是没想到虞慷会问这么私人的问题,不过好像也并没有担心虞慷是不是有什么不妙的动机,他爽快道:“是,我作为家仆,跟着江宗主有十多年了,从记事起就跟着了。”
虞慷眼前一亮,“那公子觉得江宗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魏长泽“噗”地一笑,“虞慷,亏你还是个十几岁的毛孩子,若是换做和我一般大的,或者是长辈,这话我可不敢这么直接地就告诉你的。”
虞慷有些失落,“啊,公子不方便说那就算了。”
魏长泽摆摆手,“也不是不方便,江宗主为人表里如一,光明磊落,你看到的和我看到的都是一个模样,所以没什么需要遮遮掩掩的,云梦江氏作为五大世家之一,嫡出的公子自然是德才兼备的君子。我跟着他多年,也正是因为脾性相投,江宗主才愿意选我做他的贴身侍卫。”
虞慷恍然道:“哦,原来公子你也是这样的人啊!”
魏长泽看了看他,笑道:“怎么,虞慷,我怎么感觉你兜了一大圈,就是为了和我套近乎才问了这么多的?”
“因为...我就是在和你套近乎啊!”
倏然,虞慷那张稚嫩的脸在眼前渐渐消散,假皮底下浮现出的,竟是一个娇俏玲珑的姑娘。
“道...道长?!”魏长泽猛然起身,然而藏色却反应更快一步,反手抽出佩剑就朝着魏长泽攻了过去。
“铛——”地一声响,两剑相击的灵力波如同火花般炸开,惹得湖边附近的草木都是一阵釜底抽薪般的震颤。
“哎?你身手可真不错啊!”力挽剑花间,藏色不住地感叹对手的实力。
“要不是你说你是家仆,我还要以为你就是云梦江氏的门生了呢!你灵力这么高,怎么还当家仆,多可惜呀!”
“你....”魏长泽震惊得反应都慢了一拍,硬生生给了藏色一个绝佳的机会,反手直取脉门,待魏长泽反应过来的时候,藏色的剑梢已经悬在了自己的颈侧,勾得一绺鬓发落在了侧脸。
高手过招就是刹那之间的事,往往失了时机便一败涂地,魏长泽低头看了一眼藏色泛着红光的佩剑,一时有些恍惚。
藏色眉眼中刹然漾出一股得意,“好看吧?哈哈!是我师父亲手给我打的佩剑,我师父手艺可好了,你看看,剑身镂花做得一点都不比十几年的老师傅差,一笔一划气韵卧龙,我给谁看都说是好剑!”
魏长泽微微侧身,绕过了剑梢,“确实是好剑,心观,也是好名。”
藏色忽然放声大笑,“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魏长泽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道:“道长为何发笑?”
藏色道:“是本姑娘我不走寻常路呢,还是你们仙门世家太一板一眼了呀?干嘛都由上往下念啊,这把剑叫观心,这字还是我亲手刻的呢!”
魏长泽低了低眼眸,“原来如此,道长见笑了。”
藏色凑上来道:“哎呀,干嘛总是叫我道长道长的,多见外啊,我听着也膈应,你叫我藏色不就好了吗,我在山上的时候还叫过我师父大名呢!”
魏长泽却拱手道:“道长,万万不可,熟悉与否,礼仪规矩都不可失。望道长见谅。”
藏色听罢,眉头皱了起来,她虽说没有亲人,但是却是被抱山散人当做亲女儿养大的,手底下的师弟师妹对她也是言听计从,因为大大咧咧又呼风唤雨的个性,她向来都是弟子中的孩子王,说一不二,如今倒是第一次见到了这般正襟危坐严词拒绝她的人。
“干嘛呀你?”藏色忽然上前一只手就搭上了魏长泽的肩膀,“魏长泽,你好生无趣啊,咱们也交过手了,也算是朋友了吧?你总是这么拒绝我让我很难堪的好不好?”
“.....”魏长泽也是第一次听说遵守规矩要被嫌弃这么个理,他一板一眼地解释道:“道长,你是宗主亲自请来的客卿,位分乃是最尊,我虽然与宗主相识多年,但身份关系上终究还是主仆,道长是宗主的贵客,我不能越界如此唐突地直呼道长姓名。”
藏色听罢,更是不高兴了,天底下居然还有这么犟的牛脾气,说啥都听不进去的!明明说了可以当朋友,偏偏要守着那些虚的东西,真是烦人!好,她还就和他杠上了。
“你叫不叫我名字?”藏色直截了当地问道。
魏长泽显然已经有些招架不住了,“道长,莫要为难在下,在下也只是按规矩行事....”
忽然间,魏长泽感觉到蕴着灵力的一掌拍在了自己的后背,登时失去重心,天旋地转,一股带着莲香的清凉湖水扑面而来,涌入口鼻,“哗啦”一声,水花四起,眨眼功夫,魏长泽就淹没在了莲湖之中。
“咳!咳咳!”魏长泽稳住身子,从莲池之中探出头来,身为云梦人,水性都好的很,加之莲花湖并不深,湖水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威胁。
然而原本站在那里的藏色,去哪了?
“...道长?道长!”魏长泽试探着呼唤了两声,然而却完全没有回答。
她去哪了?难不成跑走了?不对,按照她的性子,不会就这么捉弄人到一半就跑路。
难不成,她也落水了?
魏长泽背后一凉,坏了,道长是在山中长大的,并没有怎么接触过湖水,水性自然不会多好,若是刚刚我落水时无意间将她也带下了水,那她可能已经在水里晕过去了!
“道长!道长你在哪儿!”魏长泽顾不上一身的湖水还沾了树叶,立刻潜入水中探寻藏色的身影。
果不其然,她也落水了,就落在莲花最密集的那片水域,夜间的莲塘仅有一丝月光以供视寻,藏色一身缥缈的红衣在清澈的湖水中浮浮沉沉,盘绕飘飞,缱绻缠绕在莲花的根茎上,竟是宛如莲仙落入凡尘一般。
魏长泽竟是有一瞬间看花了眼,猛然反应过来后,立刻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立刻游过去将围困在莲花之间的藏色拉了上来。
“咳...咳咳咳...”藏色一浮出水面就清醒了过来,趴在魏长泽肩头不住地咳嗽。
“道长?道长你还好吗?有没有呛着?快把水都吐掉。”魏长泽试探着拍了拍她的背,并运转灵力帮她顺气。
“咳!我能有多大事儿啊,就是没咋下过水,一时有些不适应。”藏色稳住身子后,就从魏长泽肩头爬了起来,“好了,你叫不叫我名字?”
“......”
魏长泽也确实有些气恼了,这个道长怎么能任性到这般田地,不会水还要跟着他一起跳下来,就只是为了逼他叫她的名字?
“道长,别开玩笑了,来,我带你上去。”
藏色却倔强道:“你叫不叫?不叫我就不上去了,反正谁也不深我也淹不死,大热天的泡在水里也挺舒服的。”
“道长你.....”魏长泽真的有些恼了,然而却也碍于藏色的身份,并不能对她动怒。
他无奈道:“道长,你...你跟我上去,我就叫。”
藏色嗤笑道:“哎呀你当我傻,我跟你上去了你还能叫?不行,现在就叫。”
“.....”
月下花前,一男一女贴着身子浮在莲花之间,魏长泽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脸上登时漫上一层浅粉,然而夜色朦胧,藏色也看不清他的脸上有什么变化。
“你叫嘛!叫啊....”
廊庭外,一个纤细的紫色身影默默伫立在花园内,盯着眼睛朝着这里看。
“金珠,你刚刚不是说,虞慷跑到这里来送剑了?他人呢?”
金珠道:“回小姐,奴婢刚刚确实看到了虞慷公子朝着这里跑,但是一眨眼的功夫公子就不见了,待我寻到这里时,便看到了魏公子和道长在一起说笑。”
虞紫鸢撇头看了看依旧在莲塘中僵持不下的两人,问道:“藏色道长是何时来到莲花坞的?我没记错是昨天吧?”
“回小姐,确实是昨天。”
虞紫鸢搓了搓指尖的紫电,“有点意思。”
“小姐,道长和魏公子的事,需要禀报给江宗主吗?”
虞紫鸢转身往回走道:“不必,不是什么大事,不要打扰了道长的雅志。”
“是,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