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蓬!新鲜的莲蓬!”
云梦的夏日酷暑难耐,街边的小摊贩都光着膀子使劲儿朝身上摇扇子,一个纤细的身影闪身进入巷口,一身红衣遮得严严实实,在热浪翻滚的阳光下显得格格不入。
藏色将袖口的布料扯下来一段,勒紧了还在滴血的伤口,“好他个聂公子,借刀杀人这招玩得可真是神乎其神,算是我大意了。”
确实不错,她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自幼无父无母,生在脱世离尘的仙雾深山之中,师从闻名天下的遁世仙者抱山散人,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城府心计,被老谋深算的仙门世家捏在手里把玩也是正常。藏色一下山就有无数仙门家族抛开橄榄枝想将她收入麾下,无非就是冲着师父抱山散人的名声去的。几经挑选,藏色选择了聂氏公子送来的一个案子。
帮助聂宗主铲除内鬼副使赵良安。
藏色仔细排查了赵良安的身份情况,发现这人也只是个有点三脚猫功夫的盗墓贼,很会糊弄人却没什么真本事,只不过因为跟着聂宗主时间长了,劳苦功高,一直以来才没有被聂氏怀疑。而近来聂氏势微,燕京一带的地盘都被岐山温氏抢了去,剑指清河腹地。赵良安也就产生了吃里扒外的念头,趁此机会将自己掌握的聂氏内部消息通通透露给了岐山温氏,同时在叛出家族后,前来行路岭盗墓。
清河地界内的邺城曾经是前朝南梁的故都,行路岭便是邺城外的一片偏僻密林,南梁鼎盛时期,行路岭还曾经是南梁皇族夜猎的皇家猎场,然而自南梁灭国后,行路岭便随着邺城一同消寂在了这里,成了一座破败的无人荒城,自清河聂氏崛起后,邺城便收归聂氏麾下,然而聂氏手握这个很可能藏有前朝无数金银财宝的古城,却从未对其进行过整理开发,似乎就像是对南梁遗留的一切都不感兴趣一样。
赵良安心有不甘,眼前的肥肉,还有不去吃的道理?而赵良安近来得到一个消息,清河聂氏将在行路岭一带修建一座祭刀堂。聂氏对行路岭向来不曾关心,如今却突然要将自家的仙器祭奠在这里,必然有猫腻,刀灵是镇怨鬼的最佳法器,南梁灭国之际,邺城被三天三夜的大火尽数烧光,城内百姓几乎全部死于烈火,南梁皇族均被送上了断头台,尽管说已经过了近百年,然而被封存在这里的怨气必然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发酵得越发厉害,尤其是行路岭,清河聂氏突然在这里修建祭刀堂,必然是为了镇灵,不过修建祭刀堂有非常严格的讲究,刀灵性烈,只有在地势迷离的地方才能发挥出其最为刚烈的灵力,行路岭一带迷阵遍布,变幻莫测,正是建立祭刀堂的好地方。
这也恰恰证明了,行路岭一带,很可能存在南梁的皇陵。
南梁末代皇族均是被断头而亡,然而身为贵族他们却免于被火葬的灾难,国库散尽,皇陵必然不可能修建得豪华奢侈,宫内最后的太监也只是将几个皇族匆匆下葬,然而毕竟也是皇族,墓内肯定还留存不少皇室财产。赵良安心痒之下,纠集了几个狐朋狗友,在昨夜日程前往行路岭。
赵良安是个谨慎且聪明的人,按照他的能力和在聂氏打拼这么多年对聂氏的了解,必然已经推测出了南梁皇陵和祭刀堂的位置,然而他并没有透露给同行的两个同伙,只是带着一个别人都看不懂的地图就摸索到了这个陵墓。
好巧不巧,这正是清河聂氏特意留给赵良安的陷阱。
聂氏早就发现了赵良安的不对劲,碍于赵良安在聂氏多年培养出来的自己的势力,没有明着打压他,聂氏三公子便寻求藏色的帮助,希望藏色掉包赵良安身边的一个心腹,易容成他的模样骗取赵良安的信任。
藏色玩易容是得心应手,也成功让赵良安露出了破绽,最终被乱箭射死,然而她没想到的是,自己性子无拘无束不愿臣服某个家族这一点已经引起了聂氏的杀心。
得不到的,便要尽早铲除,以免养虎为患。
于是在赵良安死后,弓箭手的目标便转向了藏色。
能在清河聂氏的剑阵中逃出来,我他妈可真了不起!藏色咂了咂嘴,现在最重要的便是解咒了,她可不想才下山就死于非命,怎么说也和师父夸下海口说自己定然能成就一番事业的。藏色将伤臂遮掩好,便如没事人一般混入了街边的人流之中。
灯红酒绿的街巷酒市与话本子当中描述的还当真是一样,藏色一时眼睛瞪得有些发直,心道,可惜从清河出来得太急了,全身上下也只剩了个苹果。随身行李也丢了个干净,身上没多少盘缠了,不然还真想尝尝那个人扛着的那些红得发亮的串串儿。
好像叫什么,糖葫芦?
“哪来的死小孩!把馒头还给我!”耳边一阵粗鲁的骂声在街头炸开了锅,一时之间非议声四起,藏色回头循声望去,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孩儿正被一个五大三粗的油腻男人拎在手中拳打脚踢。
那孩子捂着头上还在流血的伤口,哭得凄惨无比,不断哀求男人道:“对...对不起...我...我饿了...我这就赔给您...”
油头男人一掌狠狠摔在孩子头上,毫不客气地啐道:“我呸!老子管你是不是饿了!还赔我?你个小乞丐,能赔我什么?你身上这两斤脏泥吗?!真他妈下贱!你偷了我的馒头,就是个贼!给钱!给钱!”
路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人问道:“哎哟哟,怎么啦?”
另一人吐出嘴里的瓜子壳漫不经心道:“一个小乞丐,偷了这人的馒头被抓住了,正要揍他呢。”
“啥?哎哟喂,那是该揍揍,咱们这儿治安本来就差,要是连个小娃儿都能光天化日之下偷东西,那咱们以后还过不过日子了?”
“哎你说什么呢,怎么说人家娃儿也是饿急了才偷馒头的,你看看那男的打得多狠,不至于呀!一个馒头而已,说道说道不也差不多了嘛,一个馒头还值一条命不成?”
忽然“唰”地一声,红光刹起,一道凛厉的剑光生生掠过油头男人胳膊上的麻布袖子,将那脏兮兮的布料震得漫天飞舞。
众人哗然,登时乱作一团。
“本姑娘算是有慈悲心了,如若换做旁人,你落地的就不是袖子,而是那只手了。”
藏色啃着手里仅剩的一个苹果,晃着手里的剑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这位壮士,你一个体格彪悍的大男人,为了一个馒头就对一个瘦弱的孩童拳脚相向,是不是有些,小肚鸡肠了?”
油头男人登时更加怒火中烧,“啐!小婊子你他妈谁啊?也敢来教训你爷爷我?告诉你,爷爷的馒头就是值这个价!让这小子用命来赔都不够!”
藏色皱了皱眉,几口将手里的半个苹果啃了个干净,“壮士,大言不惭也要有底线,你这样欺负弱小,也不怕哪天反噬上身被报复?”
油头男人狠狠将孩子摔在了地上,“好你个臭婊子,爷爷给了你台阶下,你他妈还不知好歹的得寸进尺?看你爷爷我不揍死你!”
藏色面色丝毫未变,只是随手扯开了身上的红色外褂,登时,一身雪白的道袍随着拂尘在风中猎猎作响,周围一群人都看傻了眼。
油头男人顿时失去了刚才的气势,吓了个半死,毕竟时人崇仙,对修仙之人都是当成神一样来供奉的,藏色道袍拂尘加身,加之灵剑散发出一股和韵的灵光,显然就是个修仙者。
油头男人囫囵了口口水,“这位...道姑?你瞧瞧你明明长得挺俊俏,没出家的话给我当老婆肯定好,但是说话怎么这么不中听呢?是这小兔崽子不要命,要来偷我的馒头,我当然就成全他了!”
...真恶心。
藏色内心作呕无数,心道与这种浑身恶臭的渣滓也没有什么好争论的了,还是动手最快。
手起剑落,藏色一剑斥向油头男人,然而她的剑光却被一阵通灵澄澈的银白色灵力生生震开。
藏色一愣。
“道长,剑下留人。”
循声望去,一个身着紫衣,身形精实的青年男子从街尾缓缓走开。
周围的人登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藏色下山虽然不久,但是对如今名声最旺的五大世家也都有所了解,迎面走来的这个男子,应该就是五大世家之一,云梦江氏的门下修士。
来人品貌不凡,为君不傲,素然的面色却盖不住英俊的外表,藏色挑了挑眉,几个剑花便利落地收剑回鞘。
“这位公子,你可来晚了,这人是我的,没你的份咯。”
紫衣男子朝着藏色一礼,“道长,此处乃是云梦江氏地界,若有何纠纷,可直接上报云梦江氏,不必如此冲动。”
藏色一时来了兴趣,吹了吹口哨,“咦?是嘛?这是你们云梦江氏的地界,可是却治安混乱无人管理,你叫我有何纠纷直接上报,我怎么知道你一定能帮我解决私人纠纷?”
紫衣男子抬头看了一眼藏色,并未答话。却见男子身后一束紫色灵光流转,又一名云梦江氏的修士出现在了街头。
来人声线温和,“长泽,出什么事了?”
紫衣男子立刻回身行礼,“宗主,是此地的一个私人纠纷,劳宗主大驾,是属下不力。”
藏色恍然,哦!看来我这次可真是撞了个头彩,路见不平居然把云梦江氏的宗主江枫眠都给请来了!
有意思。
藏色耸了耸肩,“没什么,江宗主,只是你云梦地界内出了个欺负弱小的混头,你们要是不怕麻烦呢,就给人家孩子安排个住处,才几岁就流落街头没饭吃,你们云梦也不能这么亏待百姓呀?那混球我已经教训过了,不谢!走啦。”
随后,藏色一撩裙摆便往回走,却听到身后江宗主道:“道长请留步。”
藏色停下了脚步,“江宗主还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敢问道长,可是前些日子刚刚出山的抱山散人门下弟子,藏色散人?”
哎哟?认出我了。
藏色微微一笑,转身道:“江宗主好眼力,不错,是姑娘我。”
江枫眠登时眼前一亮,遂道:“初次见面有些唐突,道长可愿来寒舍一聚?”
藏色心中砸了咂嘴,可不是又要请我去当客卿?
“江宗主客气,不必了,我生来心性爱闹,又是在师父的门下长大,不曾接触过世间仙门,也不适合当仙门中人,多谢江宗主垂怜,藏色在此谢过。”
“不,藏色。”江枫眠坚持道,“我请你来,只是想聊一聊,并无其他。”
藏色一挑眉,这江宗主可不是在唬我?哪有主人求客人去他家喝茶的道理?
不过既然人家都开口了,那不去也真是不给人家面子了,怎么说也都是一大门派的宗主啊。
“成,藏色多谢江宗主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