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锦觅】玉兮终古(二十一)
魔尊的死讯在三日后传遍整个六界,原以为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魔界会再次分崩离析,陷入混战之中,却没想到魔后穗禾竟然不声不响地将魔界的局势稳定了下来。润玉得到消息的时候也大是惊异,有道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穗禾……倒是自己小看她了。
当日锦觅被润玉拿回璇玑宫之后,再醒来时已经不再哭闹,润玉在她床边坐了半晌,却看不懂她的做派。本以为会上演曾经寻死觅活的大戏,至少也该有一顿激愤之下的责骂指摘,润玉也早早做好了应对之法,却没想到竟然是如此风平浪静,这倒让他有种胸中郁结的憋闷感。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觉得自己做错了,又或许他有错吧,可那又如何?他不知为何勾起了嘴角,我偏要如此,能奈我何?
只不过锦觅这副样子,他也不是头一回见。大半年前,他们第一个孩子没了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的反应,过了刚开始的悲恸之后,便是不哭不闹地将自己封闭起来,只有夜里才会落下几滴无声的眼泪。她那时背过身子,以为润玉没有发现,却不想早就被察觉。可如今,不知是她心肠冷了还是什么旁的缘故,她竟连偷偷的哭泣都没有了。
曾经锦觅的眼泪是很有分量的,只要她在润玉面前掉泪,就没有润玉不从她的时候。但是后来,明明她伤心垂泪的时候越来越多,润玉纵容她的次数却越来越少。这才终于明白,她是这天界的无根花,看似花团锦簇,若是被人摘下,便会如一蓬烟雾一般,消散在天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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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了那么多仙丹过去,他却一颗都没来得及吃。”月下仙人僵着脸,低低地在锦觅身边说道。“是我没用,耽搁太久。若不是……若能早上一时半刻,兴许,兴许他还有救。”
锦觅一动不动,恍若未闻,只有那微微轮转的眼眸,昭示了她心中的波动。
“润玉竟然如此心狠,从前他在天界受众人冷眼排挤,只有我那天真的凤娃敬他爱他,竖子无情狠毒,竟然对亲弟弟痛下杀手,他,他,他……好润玉,好天帝!”月下仙人猛地一顿足,眼圈儿又不争气地红了,抬头看看锦觅,依旧是一副无知无觉的呆样。
“小锦觅,你这样不行啊,不吃不喝不出声,要憋出病来啊!”
纵然心头对锦觅有诸多埋怨,可是她的苦,月下仙人此刻多多少少也有点明白过来,爱而不得到她那个地步,已经不能用一个单纯的惨字来形容了。他看着锦觅从曾经那个懵懂无知的小葡萄变成了那个让人可爱又可恨的无情霜花,后来又成了徒有其表的天后,到如今,旭凤没了,她的心也彻底亡了。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想要出手相助,又力不从心。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一个白瓷瓶,一咬牙,冷声道:“小锦觅,事到如今,罪魁祸首都是润玉,凤娃折在他手里,死的冤枉,我绝不能坐视不理。我已经决定要为凤娃报仇,你帮不帮我?”
锦觅似乎被什么烫了一下,两片羽睫微微颤动,“你……想让我做什么?”她长久地没有言语,原本婉转的嗓音变得有些毛躁,听起来格外不安和沉郁。
见她终于有了反应,月下仙人眼睛一亮,压低了声音又快又急地说了几句,把自己手里的瓷瓶交给锦觅,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才离开了璇玑宫。
玉质绵密,带着丹朱的体温触手温润,但锦觅却觉得自己好似握住一截冰凌一般,冷得刺骨,明明想要甩脱,却又牢牢粘在掌心,放不下,不能放。她慢慢缩紧手掌,将那玉瓶牢牢捏在手中,大力之下指骨都有些发白。
锦觅低着头,又恢复了先前那木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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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年关,各地似乎变得太平了不少,与之相反,天界的仙侍们却越发忙碌起来。年终天帝要在九霄云殿宴请诸位上仙首尊,前前后后准备了月余,半点也马虎不得。
“娘娘,今日戴这顶凤冠可好?”侍奉锦觅梳妆的小仙娥取来一顶攒金累丝的双喜玉冠,奉在锦觅案前。这冠精美华贵,却胜在轻巧伶俐,全无一丝累赘沉重之感,用来出席年节下的宴会最妙。锦觅看了一眼,觉得还不错,就点了点头应下了。
“我……记得……陛下曾赐我一个白玉红玛瑙手串,你帮我找找看放哪儿了,今日想戴着。”她一边低头任仙娥帮她戴好了凤冠,一边慢吞吞的说。
“是。”仙娥有些意外,娘娘甚少在装扮上花心思,不论自己拿什么到她跟前,她只管点头,更别提主动说要用什么饰物了。不过她一个普通女使,自然不会多话,手脚麻利地为天后戴好头饰,忙不迭为那手串翻箱倒柜,终于在一个不甚起眼的乌木盒子里找到了。
仙娥看着匣子里的手串,这手串由红玛瑙和上好的羊脂玉串成,放在天界饰物里算不得什么珍贵的宝物,只是淡雅中又带着一点喜庆,难怪娘娘会想到它。
锦觅接过手串,在皓腕上随意绕了几个圈儿,松松垮垮地搭在手上,行动间一抹亮眼的红若隐若现,衬得她更加肤光胜雪。
润玉恰在此时进来,看着端坐在梳妆台前的美人道:“时候不早了,觅儿梳妆可好了吗?”
“陛下久等。”锦觅抬起左手扶了扶头上的凤冠,还是重,戴着这样的一副玉饰,她连步子都不敢迈大了。她无奈地起身,那边润玉已经适时地伸出了手,帝后恩爱非常,同行必然相携,这是天界众人的共识。
手掌相贴之际,一丝微凉滑腻的触感让润玉有些意外,他抬了抬锦觅的手
手掌相贴之际,一丝微凉滑腻的触感让润玉有些意外,他抬了抬锦觅的手,衣袖下面露出一截子雪白的腕来,还有那手腕上娇俏可人的手串。
“嗯?今日怎么想起来戴了手串?你往日甚少在装扮上花心思。”润玉有些疑惑。
锦觅僵硬地动了动嘴角,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来,“今日戴了这顶玉质的凤冠,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这手串来,觉得应是相配的,年下了,喜庆些也好。”
润玉退后一步,这才仔细打量她今日的装扮,通体银白,偶有金色流光闪过,手腕上一抹红与丹唇遥相呼应,确实端庄又不失喜气。他点点头,赞道:“今日确实得体。”
“陛下谬赞了。”锦觅低头莞尔,“走吧,再不走误了时辰可不好,众仙家可都在九霄云殿上候着呢。”
润玉脸上露出一片温柔笑意,今日锦觅还算是配合,虽然不甚开怀,到底笑了出来。这样的时日,若是帝后一道现身,天后冷着张脸,只怕那些仙家看到了,又要在背后议论纷纷,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少不得又要被翻腾出来。他自然不怕这些流言,只是政务缠身,又要分出心来料理这些琐事,着实让人烦躁得很。
不过好在锦觅知道分寸,这一点他倒是很满意。
“好。”他牵着锦觅,一道出了璇玑宫。
“陛下,今日除夕,你在九霄云殿设宴,到时候只怕要有不少平日里不服你的仙长要哄你吃酒,落你面子了。”
“只管来,难道本座还怕他们不成?”
“陛下酒量如何,臣妾可是一清二楚,当年臣妾亲手酿制的桂花酿,陛下,你可只喝了一半便倒下了。”
“……你那时是诚心灌我,我一时不察才着了你的道。”
“陛下说是那便是了,不知这琼浆玉露陛下又能赏味几盏呢?”
“左右不会让那帮倚老卖老的家伙看了笑话便是。”
“陛下到时若是挺不住了,臣妾倒是能替你喝上两盏哦。”
“……”
无论锦觅如何小心翼翼地行走,那凤冠上坠着的龙凤图腾流苏总要在她行动之间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音色空灵饱满,煞是悦耳,回荡在这天地之间,伴着两人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