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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传氏夫人

罗森浮桥

孙诺道:“不要,你又不是大夫,一点用都没有?”

崇祯见闹腾了这么久,她那绷带处又渗出血来,大为心疼,道:“传谷太医来。”又对着她道:“还困不困,要不要吃点东西再睡一会。”

孙诺叹口气,道:“被皇后娘娘那么一闹,奴婢可是没什么心思再睡觉了。皇后娘娘一副要奴婢命的架势,这玉灵宫我是呆不下去了,不如,”她小眼睛瞬间贼亮贼亮的,一副小人得志的凑到崇祯面前,道:“你送我去秀屏宫躲两天吧。”

不想却被崇祯一推,道:“不行,想都别想。还有,以后不准自称奴婢。你要敢再这么自称一次,我就杀这玉灵宫里一人。”

见她默然不语,又温柔的摸着她的长发,道:“你背上现在那么大伤,让媺娖看见会担心的。再怎么也得让你伤好些了再说。”

孙诺伸出她那小小手指,用大拇指比着那小手指的一小节,眨眨眼道:“那我有一个小小请求。”她见崇祯点头,道:“我想要小豆子,小米子。另外,外面那一众锦衣卫也给撤了,我是在养伤,不是坐牢。”

崇祯道:“那两个小太监可以来。外面的人不能撤,虽说是在宫里,还是小心为好。没有查清楚对你下手的人身份之前,都不允许你四处乱走。”

孙诺道:“那我想要我从关外带回的锦衣卫。”

崇祯拂手,道:“不行。”

孙诺道:“为什么?他们无数次于危难中救我,是可以信任的人。难不成你怕他们帮我逃跑?俗话说得好,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你想让我在这玉灵宫呆着,我还能到哪里去呢?我只能等着,等你不想让我在这呆了,再默默的黯然神伤的离去。”

崇祯见孙诺那小嘴叽里呱啦,表情丰富,神情动人,只怕要不答应她,她又能给你弄个长篇大论出来,只好道:“那好,许你挑两人过来陪你解闷。”

他见谷御医走了进来,细心描述,小心嘱咐,特别叮嘱让检查下孙诺的头疼病,再命其配上好的膏药,够三天用的量。三天后再行配置。说罢走了出去。

那谷御医医术不知如何,可察言观色倒是一绝,见崇祯如此,立马开始不动声色的须留拍马屁 。孙诺有很多事需要细细思索,想草草给他打发了,又想起一事,于是道:“谷御医,我能跟您打听一人吗?”

孙诺耍了个心眼,也不提程老大夫名讳,只是尽她所能的描绘程老大夫的样子,最后道:“我曾与他有一面之缘,也略知他是宫里的大夫。请问他如今还在宫里吗?”

那谷御医道:“听姑娘你的描述,应该是程老太医,他前番随军去了趟关外,本应该回宫来,可听说这回来的路上染了风寒,如今正告病赋闲在家中呢。”

孙诺想起那程老太医苍老瘦削的身影,但精神健旺,面色红润,再加上一路上每天都在为众人诊治,根本没太可能害病,不会是父亲那边出了什么变故。她不放心,追问道:“那这程老太医的家乡在何处?”

那谷御医道:“不远,就在河北高阳县内。”

孙诺面上不显,心底却颇为着急,想着只能等伍文思等到来,再商量着去探听下父亲的消息。

那谷御医走了不久,孙诺眯了一会。梦中听到小豆子急切的声音穿过殿门,穿进内室,孙诺睡眼惺忪的扭头,还真的就看见小豆子,小米子的脸出现在面前。她激动的想翻过身来,可牵动背部伤口,又疼得皱眉。豆子忙扶住她,道:“姐姐,你又受伤了?”

孙诺小嘴一瘪,道:“对啊,在北京城里,天子脚下,莫名其妙被一群疯子追杀,被砍了一刀。”

小米子心思缜密,道:“姐姐,你出宫了?我们都以为你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被皇上关禁闭了。”

孙诺疑惑的道:“为何?”

小豆子心急,道:“自从你被带入宫中面见皇上,我们就得不到你的一丁点消息。要说我和小米子也算在宫里有些根基,可多方打听,好像所有人都躲着防着我们。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我和小米子就被禁足后宫,莫名被派去御膳房做事,且不得到处走动。连联系伍大人都没有办法。”

小米子也道:“我们觉着不对劲,担心姐姐的安全,可这宫中护卫森严,想要在这重重宫闱中去探访不知在何处的姐姐,完全不知从何下手。”

孙诺道:“也就是你们在我进宫后就被禁足尚膳监,也再也没见过伍大人他们?”

小豆子道:“完全没机会。而且我们都觉得此次进宫多方古怪。只觉得好像无论做何事都被监视着。”

小米子担心左右耳目,忙岔开话题,道:“但是如今终于见着姐姐,还好姐姐只是受了外伤,好好将养两日,应该就无碍了。”忙捏了下还要说什么的小豆子,更靠近孙诺,一边伺候她,一边低声耳语。

孙诺想不管如何危险,也要冒险取得父亲的消息。于是派小豆子去御膳房熬些南蛇果汤,趁机联系上绣婆婆,获得父亲的消息。

孙诺在宫里忙活时,崇祯帝也没闲着。他布置了一番,就带着王承恩出宫去了。出得宫来,向左越过三条街,走入那第三条街,快到街的尽头,再向南折去,一直走到一小弄堂,才在一处宅子前停了下来,王承恩上前扣门,两扣三停,再两扣。不一会,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老年人模样的开了门,见着他们,眉眼中都是笑,道:“主上,快请进。”

这府邸虽坐落在靠近皇宫的闹市中,外表看起来就如一普通清幽的宅子,进得府里却是不一般的大。府邸里亭台楼阁,湖心小岛,应有尽有。

崇祯往那湖边走去,湖边有一处长长浮桥可直通湖心小岛。崇祯似乎对此处极为熟悉,走到湖边一路不停,直奔湖心小岛而去。王承恩马不停蹄跟在后面,见他步履如此匆忙,心道不妙。

到得岛上,却见一更为精美的小舍依岛而立,古朴清雅。一女子似乎得到了讯息,急匆匆的从小舍里迎了出来,带着无比的痴爱与眷念,迎向她心中的信仰,生存的力量。

她盈盈拜倒,道:“迎儿见过皇上。”

崇祯没有说话,他定定的看着那张脸,他曾经多么痴迷那张脸啊,那张脸也曾经是他的信仰,他唯一以此种方式存在下去的力量。他曾经不管多忙,只要稍有时间,就溜出宫私会传迎儿。他曾经不能超过三日看不见她,超过三日就会茶饭不思,坐立不安。传迎儿,在这混沌的时空中,曾经唯一的无比真实的温暖过他的内心。

崇祯再一次的将传迎儿的脸捧在他手心,往常一般的,抚摸着她的眉眼,他和她都知道,他爱着她的唯一原因只是因为她无比的像另一个人,那一个他死去也好,活着也罢,都不曾忘记过的那个人。那个他宁愿忍受永生不被救赎也不要忘记的人。

而如今,那个人,回来了。

崇祯突然抽回捧着她脸颊的手,狠狠的扇了传迎儿一巴掌。传迎儿其实早有准备,她从动手那一刻开始就知道这件事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可被扇得在地上翻腾的那一瞬间,她还是彻头彻尾的懵了。没有再说话,默默低下了头。

崇祯这才没有再扇她第二巴掌。他背转过去,不想再看见她,道:“不要以为没有抓到证据朕就不敢动你。你再动她一根寒毛,我要你传家上下所有人死在你面前。你,最后死。”

传迎儿这才从疼痛震惊屈辱中回过神来,她轻轻擦去泪珠,心里想自己以后不会再为眼前这人哭了,才淡淡的道:“欲加之罪,皇上又何患无辞呢?”

她不辩解则罢,话音刚落,崇祯怒气又起,左手拧起她,右手顺势掐住她,就像掐住一待宰的生物,眼中再无半点怜惜,道:“这次若不是你,还能有谁有这个胆子?”

传迎儿直视他的目光,她的野兽一般的生存本能被完全激活,她知道要过眼前这一关最好利用崇祯的软弱与内疚,更何况他本来就一直在利用她。只要提醒他一点,是她帮他熬过了无数漫漫长夜,他就不会忍心杀她。只要熬过眼前这一关,她的男人终究是要回到她的身边。因为一个秘密,一个只有她知道的秘密。

果然当她无畏的迎着崇祯的目光,传迎儿感觉掐着自己喉咙的手松了,她被突然窜入喉头的一阵冷空气呛得一阵咳嗽,周围却没人敢走上来扶。她悠悠的道:“皇上是在怪我护驾不力,没有赶在锦衣卫前来救驾吗?”她故意将神机营说成锦衣卫,一来证明这事她已有耳闻,二来表明她并不知内情。

她见崇祯默然不语,继续道:“皇上从不曾超过三天不来素心阁,而朝中近日并无大事,以我对皇上的了解,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回来了。”她略微停顿,继续道:“我是皇上的红颜,也更是皇上的知己,我一直知道皇上最想要的是什么。既然 她回来了,我也明白自己作为她替代品的作用已经没有了。”讲这段话时她特意抬起头,用她那貌似无辜的眼神看着崇祯,当她在崇祯眼里看到那一晃而过的内疚,她知小命算是保住了。才继续大胆的道:“可我既知自己的位置,却也明白自己的心。所以迎儿才去西祠沐寺去为皇上和她祈福。回来后才听说孙府家出事了。迎儿是派人去打听过,也猜到了是皇上与她遇袭。一直内疚护驾不力,可没想到竟然招致皇上如此的猜疑。”

她说这些话时崇祯一直动也不动的定定看着她,传迎儿心里太清楚,当她成功提醒他他一直把她当替代品时,后面说的什么话已经不再重要了。他已经意识到这么多年,若没有她传迎儿,这种不被救赎,不知生死,不知沉浮的他当初为了保护‘她’而选择的日子,他早就过不下去了。

等他回过神来,才一把抓住传迎儿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对她耳语道:“你最好跟这事无关。收起你那些小动作,给我安生些。这样你和你的传家才能活得长久些。”说罢将她一推,转过身去,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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