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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伯贤〕泰晤士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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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也不是什么多熟悉的人,还是今天刚刚认识的。”
“而且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
男人犹豫了一会儿,缓缓吐出这几个字:
“吴世勋。”
“啊?”我怔愣了一会儿,“世勋?啊,原来是叫世勋。你是高中生吗?”
“我毕业了。”
“那就是大学生了?”
“我已经毕业了。”
“那你是考研还是读博啊?”
“……”他有些黑脸。
“嘿嘿,对不起啦,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毕竟你看起来真的很像学生。”
我拿着手里的一块表,“不过还真是谢谢你帮我赎回来。”
吴世勋一时有些心生悔意,感觉有些荒唐,他花了那么多钱就只是为了买这块表。
“就是这块表啊,我明明是当掉了的,那个姐姐果然在说谎,怎么可能会买不回来。”
“所以你为什么要帮我呢?”他问。
“……”
“毕竟手续费和赎金加起来也有很多啊,你一个小孩子……啊不对不对,你身上哪来那么多钱啊。”
“你很好奇这个吗。”
“当然,平白无故占了别人的便宜,我良心会过不去的。”
他瞥了一眼远处,“没有理由。”
“什么?”
“我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理由。”
我总感觉他在胡扯但是又找不出话来反驳他。
他意外地有些紧张,“你……是住在县城吗?住在这里吗?”
“我……”
“我不是坏人,我就是有点……那个……”
“……”
我看到他秀气的面容上浮现的复杂情绪,一瞬间恍然大悟,他的古怪行为突然得到了解释。
手里还拿着那块泛着金属光泽的腕表,本来是冰凉的触感,现如今我却觉得它过分地炽热烫手。
了然于心。
“你回去吧。”
“什么?”这会轮到吴世勋惊愕了。
“……”我勉强地勾起了嘴角,使它微微上扬,尽量在他的眼里不至于那么僵硬。
“这个就谢谢了。”
“可是我……”
还没有等到他说完,我已然坐上了那辆自行车,从他的身边迅速离开。
握住车把的手开始冒出细汗,塑料套的触感被逐一放大化,我感觉我的腿又一次开始发软。
身后像是有什么山洪猛兽在疯狂地追逐着我。
那时的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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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吗?”
“……”
“是没有吗?”
“嗯。”
“要不我带些人过去帮你?”
“不用了,鹿哥。”
他看向了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轻微地眯了眯眼。
“……我跟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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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到傍晚了。
我不知道我骑了多久的自行车,大腿已然僵硬得像是木头,也不知道金钟仁每天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水泥路慢慢变成了泥土路,这也就意味着我现在的位置离老屋也不远了,我强撑着身子从车上下来,推着车头,想着该怎么说才能应付过我那两个弟弟。
车篮子里放着的是还挂着露珠的新鲜蔬菜,一些七七八八勉强和专业有所挂钩的旧书,旧衣店里买来的衬衫和鞋子,还有这辆此时我正在推着的自行车。
我差不多是把我所有的身家都给砸进去了。
出车祸的时候身上还是带了一些财物。这几个月当中有那么几次我执意要把这些钱给都暻秀当伙食费,每次都无一例外地被退回。
脚步开始有些变得有力起来。
我看到了早上经过的山野,闻到了熟悉的清新空气,周身是一望无际的树林。没有高楼,没有长巷。
太阳一寸一寸地沉入河水,被红花沾染上了颜色的天空逐渐晕开,泛着闪耀的金光,我的脸颊有些发烫,不同于那天暴雨刮来的大风,风儿轻柔地掠过,整座上河城都被包裹在内。
耳边没有了叫卖声,只有风声和水流声。
我爬上了山坡,路过了河流,走了很久很久,额头上泌出了些许细汗。
我看到了老屋。
看到了门前蹲坐着的那两个人。
“嘿。”
“……!”
他们闻声错愕地抬起头,随即猛地站起向我狂奔而来。
我禁不住一阵激动,朝着他们的方向昂首行进,脚步也莫名变得轻盈。
直到他们先比我快一步地紧抱住我。
我听到了他们止不住地哭泣和抱怨,一边笑着任凭他们打骂,一边由衷地感到了喜悦。那是一种我难以诉说的情绪,我只想让时间永远永远地停留在这一刻。
“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吗……!”
“哈哈,对不起啦。”
“下次不这样了。”
被夕阳的余晖笼罩着的老屋,映着三人的脸,也一同泛着闪耀的金色,我们只是笑着,泪水都被冠冕为欢乐的象征。
先是被都暻秀揪着耳朵拉进厨房,硬是在金钟仁的注视下吃完两碗米饭,在夜晚也是我们紧挨着彼此相依而眠,故意说着地方小往中间挤,即使我们都知道房间很大。
“我们要永远永远在一起。”
“哎呦干嘛那么肉麻啊真是的,明儿你还得去上班呢。”
“伯贤哥你怎么这么扫兴啊!”
“咦,前面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说不让我走,这么快就原形毕露啊。”
“说什么呢,今天我是真的被吓到了好吗,一睁眼发现人没了,就像上次哥你画暻秀哥的时候也……”
“画我?什么时候的事?”
“呵呵呵呵呵呵没什么……”
我听到了我们的笑声,还有熟悉的鸟叫声。
那会是我这辈子最想时间静止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