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理解被迫和米娜分开的我有多绝望吗?”索玛抓住夏尔的肩膀,对于夏尔那种无所谓的态度表示很生气,“我是多么地....”
“我不理解。”夏尔打断他的话,“那种程度的事,所能感受到的微不足道的绝望,我无法理解,也不想理解!”
“有些东西,不管你再怎么极力争取也要不回来了,有些绝望,是你绝对拜托不了的。”夏尔甩开索玛的手,“或许你无法理解。”
说完,夏尔便打算离开餐厅了。
索玛握紧了手,出声道,“可是...就算这样,我...不想再,独自待在那座宫殿里了...”
夏尔顿了顿脚步,打开门出去了。
“希望你不要介意。”克洛伊用餐巾轻拭不小心沾上汤汁的嘴角,安慰索玛道,“他并没有想瞧不起你的意思,他所经历过的事比起这个太过沉重了,所以可能一时间不能身临其境地理解你的痛苦。”
克洛伊将餐巾放在餐桌上,然后站起来,身后的乔伊斯为她挪开椅子。
“非常抱歉,我还有些事要跟伯爵谈谈,祝你们用餐愉快。”
克洛伊向他们为自己先行离席的失礼致歉,迈开小步,轻盈从容地离开餐厅。
餐厅外,被壁灯照亮的走廊上
一个被温室保护得很好的王子,为了一个把自己带大的被‘强行掳走’的女仆而与执事二人只身前往英国……该说他有着年轻人不谙世事的天真好呢,还是该说他缺乏常识,有着上位者都有的通病:太过自我中心好呢?
克洛伊弯起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慢步朝着走廊深处的另一头走着。
深夜
凡多姆家的客房里,一张大床摆在房间中央,舒适的床垫上,轻柔蓬松的羽绒被子里,克洛伊穿着一身丝绸睡裙,头枕在松软的枕头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小姐,果然还是睡不着吗?”
乔伊斯手里拿着烛台进门走到克洛伊床边,将床边的靠枕摆在床头,小心地扶起克洛伊以便她靠坐在上面,见她鼓着的脸上写满的烦躁和不高兴,乔伊斯有些苦恼。
“我这就去厨房为您做一杯热巧克力牛奶。”
乔伊斯说着就要起身走出房间,克洛伊轻扯住他的衣摆,嘱咐道。
“你动静小点,别吵到其他人,”克洛伊拨了拨头发,把挡在眼前的碎发扫到后面,“唉,本来还打算不要麻烦其他人的,现在看来反倒是添乱了。”
“小姐您有这份心,我想他们也会理解您的。”乔伊斯颔首,便走出房门。
乔伊斯走后就只剩克洛伊一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安静得连屋外的夜风吹过树上的枝叶轻挠玻璃窗的声音都听得到,窗帘紧闭的房间里幽暗得看不见五指。
克洛伊呼出一口闷气,掀开被子下了床,打算出去走走透透气。
少女小巧的玉足踩在铺上地毯的地板上,因为光线太黑,克洛伊找不到自己的鞋子被乔伊斯放到床边哪个小角落里,便就不打算穿鞋了。
反正佣人每天都会打扫,地上不会太脏的...吧?大不了待会回来再洗洗脚好了。
克洛伊是这样想的。
凡多姆家某个亮着油灯的房间里
索玛坐在桌边撑着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一盒扑克牌被人扔到桌上,索玛被吸引到注意,往扑克牌看了一眼。
“你不懂国际象棋的规则吧?”
原来是夏尔。
“不过,你至少应该知道抽鬼牌的规则吧?”夏尔往旁边的沙发椅上一坐。
“咦.....”索玛对半夜会到自己房间里来的夏尔感到惊奇。
“今天的预定行程已经结束了,临睡之前,我可以陪你玩一会儿。”夏尔从把扑克牌抽出来开始洗牌。
“夏尔...”
“并不是特别为了你,是因为我有时间,所以才陪你玩玩而已。”
夏尔别扭地解释,说完便要开始发牌,这时索玛忽然伸出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啊,抱歉,晚上我有事,和你不同,我很忙的。”
“阿格尼!要出门了!”
“是!”
夏尔完全没想过他会拒绝自己,一时间愣住了,手里还拿着洗了一半的牌,呆呆地看着索玛站起来,又呆呆地看阿格尼替他披上披肩,然后两个人就出门了。
临走前索玛还不怕死的对他说一句,“晚上不早点睡的话会长不高哦!矮冬瓜夏尔!”
这一刻房间里充满了寂静——
“啊,找到了、找到了——伯爵,那个——”这时,刘突然在门外探头进来,像是找夏尔有什么事。
“啊?”
夏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可语气中那显而易见的怒气和掐住扑克牌已经暴起青筋的手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情。
“咦?你怎么了,伯爵?”刘若无其事地问道,“心情不好吗?”
“吵死了!”夏尔怒气冲冲地走出客房往自己的房间走,“别跟着我!”
“扑哧...”
一声少女的轻笑声传到夏尔耳里,夏尔顿了顿脚步回头望了望拐角处的走廊。
“怎么了吗,伯爵?”刘像是没有听到似的。
“没什么。”夏尔继续往前走,脑海里浮现出那一晃而过的裙角。
出糗的样子又被她看到了啊...
不知为什么,夏尔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件因为女孩的赌气而差点让费尔南家翻了整个伦敦的事来:
那是某一天的晚上,一个很普通的夜晚,夏尔觉得要是没有她的话,自己肯定会像平常一样,喝完一杯自己偷偷加了蜂蜜的牛奶然后睡觉的。
黑夜里的伦敦郊外,很黑甚至有些恐怖,以前他都不敢在晚上的时候往外面望的,可是那天不知怎的,夏尔也和刚刚一样,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听得到声音一样,鬼使神差的,他推着椅子走到窗边,爬上椅子趴在窗台上往下看,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差点把他吓出心脏病来。
大门外,一个小女孩披散着乱糟糟的黑发,身上也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只不过不知道是被树枝刮到还是怎么的,裙子变得破破烂烂的,女孩毫无形象可言地坐在都是尘土的地上,用脏兮兮的小手揉着泪水盈盈的双眼。
夏尔不知道她有没有哭,夜里太黑他看不清她脸上具体的神色,可是看她挎着嘴的样子,以及借着月光隐约看到的下巴挂着的几颗水珠,那应该是眼泪吧?他想那孩子应该是在哭。
正当夏尔想要叫佣人去把女孩抱进来的时候,他就看见田中管家已经先一步出去把她带进来了。
夏尔跳下椅子,往客厅跑去。
“打扰你们了,田中爷爷。”女孩眨着那双大大的还有些泛红的眼睛,奶声奶气地说道。
“没关系,克洛伊小姐。”田中管家拿着一条热毛巾为克洛伊擦拭脏兮兮的小脸蛋,“可以问一下您为什么会在这儿吗?”
“我、我就是出来...出来散散步。”克洛伊嘟着嘴,显然这句话是个拙劣的借口。
“从市内散步到郊外,你还真有兴致啊。”
“少爷。”田中管家颔首,恭敬地退出客厅,给两个孩子留下空间说话。
“不打算说说真正的原因吗?”夏尔坐在克洛伊身旁,晃着脚歪头问道。
“就是出来散步的!”克洛伊抓着裙子的手紧了紧。
“那好吧,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夏尔见她不肯说,换了个问法。
“我...我才不回去呢!”克洛伊将脚缩到沙发上,双手抱住膝盖,“妈妈...妈妈太过分了!还有爸爸...和哥哥,都不帮我...我、我对这个家太失望了!”
“怎么回事?你没事吧?”夏尔被克洛伊说得有些紧张起来,脑海里闪过几百种家长虐待小孩的想法。
“妈妈她、妈妈她...”
克洛伊哽咽着,一眨眼长长的睫毛就沾上的泪水,眼眶中的泪像开了阀门的水库,一时间束缚解除,争先恐后地从眼眶里跑出来,一滴一滴地砸在裙子上。
“她居然把我的巧克力没收了!太过分了!”
“啊...哈?”
夏尔撑在沙发上的双手差点没滑下,他都做好要是真的是家暴就打算报警并让父母收留克洛伊的准备了,没想到她竟是因为这个原因离家出走。
“我今天只是有些炎症所以有点牙疼,就只有一点点”克洛伊用手比了个大概只有小拇指指甲盖的大小,“妈妈竟然就把我房间所有的甜食都收走了!还有爸爸和哥哥!都是叛徒!”
克洛伊说到激动处从沙发上愤愤地站起身,用肢体动作生动形象地向夏尔描述自家父亲和兄长是怎么辜负自己对他们的信任,自己那么深信不疑地告诉他们自己藏东西的绝密之地,结果转眼间就去告诉了母亲,更可恶的是一向娇惯自己的父亲和宠爱自己的哥哥这次居然和母亲站在同一战线,替母亲监督自己不偷吃甜食。
“你说他们过不过分?”克洛伊盯着夏尔的脸,大有一种‘你敢说不我就继续哭给你看’的趋势。
“嗯...真是太过分了!”迫于压力,夏尔违背良心地点了点头。
“对吧!没收淑女的甜品,这一点都不绅士!不让淑女吃巧克力,这一点都不淑女!”克洛伊得到赞同这才肯坐下来。
什么跟什么啊,这也太强词夺理了吧...
夏尔一边面上附和着克洛伊以防她又开始闹脾气,另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着她这一番毫无逻辑的话语。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夏尔了解到克洛伊离家出走的根本原因其实是早上家里来了几位客人,客人中有一位大胃王,克洛伊的母亲拿出从她那里没收过来的甜品招待这位客人,原本想着一个孩子吃不了多少,没想到克洛伊只是去拿玩具想和他一起玩的功夫,那位客人就把她所有的东西都吃光了,她还没来得及看看她那些宝贝巧克力一眼,母亲不帮她反倒让那位客人多吃一点....
想到这里,克洛伊又伤心起来了。
“我、我将来一定要呜呜...一定要为我的宝贝报仇!”克洛伊边握紧小拳头,边哭着说,“你知道那版巧克力我珍藏了多久吗?我自己都舍不得吃呢...被那个家伙一口吞了!”
“好——报仇,为你死去的...巧克力报仇。”夏尔轻拍着克洛伊的后背,帮她顺顺气,生怕她一个激动又跳到沙发上。
因着这位客人如此惨无人道的举动,和父母还有哥哥的冷酷无情,克洛伊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离开这个让她失望透顶的家,独自踏上了离家出走的旅途。
“那...你又怎么到这里来了?”
“啊呀...我原本是想去爱丁堡来着,那里的教育和历史一直让我很好奇,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走着走着就迷路了,然后就到这里了。”克洛伊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爱丁堡啊...与他家完全是相反的两个方向...没想到她还是个路痴,而且想凭两条腿从伦敦走去爱丁堡,她是怎么想的?
当然,这些话夏尔只在心里想想而已,要是真说出来这位可爱的淑女小姐还不知道要怎么发火呢。
在夏尔和克洛伊聊天的这段时间里,刚刚退出客厅的田中管家早已打完了电话,告知费尔南家的人他们亲爱的小女儿在凡多姆家,费尔南德兹伯爵和夫人一接到消息,立马马不停蹄地往这边赶来凡多姆家。
天知道两夫妇因为小女儿的失踪有多着急,就差把整个伦敦翻个面倒着找人了。
刚开始克洛伊还不肯回去,在费尔南德兹夫人再三保证和伯爵的好说歹说下,克洛伊这才勉强愿意跟着回去。
那一年的克洛伊才四岁,而夏尔也才五岁。
回忆到这里,夏尔低头笑了笑,无奈地摇摇头,走进自己的房间里。
走廊拐角处的角落里,克洛伊捂着嘴光着脚蹲在地上,白色的裙子因主人的动作而抚摸着地毯。
“啊呀...太失礼啦!竟然笑出声来,还好没有被发现,要是被绅士看到衣冠不整的淑女可就太糟糕啦!”
虽是懊恼的语气,但女孩的眼里可没有丝毫的懊恼,相反还有刚刚余留下的窃喜之色,还有一种偷偷做坏事的刺激感。
ps:西医的炎症相当于中医的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