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过古树,洒在湖面上,留下一池斑驳的印记。
袅袅烟雾自湖面升起,湖中心一白衣少女盘膝而坐,依稀可见她纤细的身影。
古树下,一男子席地而坐,一把古琴置于膝上,一双修长白皙的手随意拨弄着琴弦,发出泠泠清响。
男子一袭白衣胜雪,衣襟上用金线绣着古老繁复的花纹,一根金色的发带将一头银发松松垮垮地挽起,眉目如画,眸若星辰,薄唇轻抿,脸上一片清冷,端的是一副飘渺清冷,清冽幽然,在月光的映衬下,更是美得惊心动魄,不似凡人。
“碰”一阵破空声响起,湖水乍起,平静的湖面开始涌动,湖水以白衣少女为中心翻滚着,越来越急,慢慢形成一个汹涌的漩涡。
古树下的男子见状,漆黑如玉的眸子越来越深,双手拨弄琴弦的速度越来越快,琴声越来越急,不复之前的清冽,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半刻钟后,白衣少女素手一翻,身上的气息渐渐平静下来。
她回眸看向岸边的男子,眼底划过一抹暖意。
倏地,少女脚下一个用力,一跃而起,带起点点水花,一袭白衣蹁跹而过,落在男子跟前。
白衣少女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肌肤胜雪,容色绝丽,清冷高贵,让人不可逼视。
男子抬眸,看着眼前的少女,一袭白衣湿哒哒的裹着纤细的娇躯,一头乌黑的长发还滴着水,身影看着有些单薄。
月光打在她身上,更显她肤若凝脂,仙姿佚貌。
见她定定地站在自己跟前便不再有所动作,男子眉心一拧,心下没来由的一阵烦躁。
放下琴,缓缓起身,拉过她的手,用内力帮她烘干衣衫。
“十年了,你的寒冰诀已练至第七层,也是时候下山了。”
须臾,少女身上的衣衫干透,男子放下她的手,信步走到湖岸边,看着已经归于平静的湖水,声音清冷地开口。
“寒冰诀共九层,而今我至今才练至第七层,后两层还需寒潭辅助。”
白衣少女看着湖岸边负手而立的男子,眼底闪过一抹复杂,淡然开口,言下之意却是不愿离开。
“余下两层得靠你自己领悟,这寒潭已然与你无用。”
“那你呢?我走了,你待如何?”白衣少女双目似一泓清泉,深深地看着男子,眼底却有着不一般的执著。
男子面色沉静,不紧不慢地开口:“我会闭关三年,你也只有三年的时间,为天下择一明主。”
说着,顿了顿,复又道,“近年来,堇帝行事愈发荒诞,已经渐渐压制不住其他三国。诸国蠢蠢欲动,战火一旦燃起,周遭小国亦无法独善其身,届时天下大乱,民不聊生,这无妄山巅怕也会不得安宁。”
白衣少女身子一僵,转瞬回过神来,缓缓靠近男子:“天下百姓与我何干?我要的自始至终不过一个你罢了。”
虽然此前心里隐隐有些猜测,但两人都心照不宣,从未挑明,此时突然提及,男子眉心微皱,声音愈发清冷,“早年我便与你说过,生逢乱世,谁也无法独善其身。身为独孤后裔,你的使命便是结束这乱世,还天下一片河清海晏。”
“你的命数从生来便已注定,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发生改变。”
明明人就在眼前,声音却仿佛从天际传来,萦绕在耳畔,久久不散。
白衣少女一脸复杂地看着眼前的背影,人还是那人,依旧清贵淡雅,如谪仙人,却有什么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改变,她的心里忍不住一阵酸涩。
“你成天将天命挂在嘴边,那你的天命可曾告诉过你,这天下何时才能太平,百姓何时才能免受战乱之苦,过上安稳幸福的日子?”
白衣少女毫不知觉地捏紧了双手,修剪得圆润的指甲嵌进肉里,掌心传来阵阵疼痛,她却毫不在乎,似乎这样才能压下心底的烦躁与酸涩,“你一直教我责任,却没教过我,倘若我为天下人负责,谁又能为我负责?”
她眼底闪过一丝讥诮,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容,“现在的天下可不姓独孤,这既不是我独孤家的天下,又不是我独孤家的子民,我凭什么要为他们负责?”
顿了顿,继续道,“你总是信命,可我却说我命由我不由天。你且等着,总有一天,我会向你证明,你一直所坚持的天道也不过是一场笑话。”
话音未落,少女便飞身离开,留下一道白色的剪影。
她心底那句“待天下大定,你娶我可好?”始终没能问出口。
因为她心里明白,在天道和她之间,他选择的永远不会是她。
该伤心吗?或许吧。
亦或许早在爱上他的时候,她就已经预料到结果了吧,但没为之努力过,又如何轻易说服自己放手?
男子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仿佛一尊雕塑般静静地立在那里。
背影看上去有些落寞,一双狭长的眸子在月光的映衬下,更显深邃,嘴里喃喃道,“只怕到时你已不愿与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后面的话,也随风飘散在这茫茫夜色之中。
倘若白衣少女此刻还在,看到男子这般表情,便会知道,动情的从来都不止她一个。
可惜……
现在的天下,最要不起的就是爱情。
次日清晨,天边的第一缕霞光透过半开的窗子照进屋内,洒在正端坐煮茶的白衣男子身上,他的周身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光,和着袅袅茶烟,看上去无比清贵。
男子的一举一动都带着一股淡泊宁静之感,让人异常安心。
突然,一阵不合时宜的声音,生生打破了满室的宁静。
“尊上,少主一大早便下了山,这会儿想必已经和紫澜她们会合了。”一黑衣男子恭敬地站在门外,躬身向门内的人汇报着。
男子闻言,手上动作一滞,旋即端起桌上的清茶轻轻一抿,眉心一展,冷声吩咐,“你也去她身边跟着,如无必要,不必现身。”
“是。”黑衣男子领命离去,他背影健硕,身上带着一股凌冽的杀伐之气,一看就知手上必定染过不少鲜血,煞气甚重。
男子便是当年揽月皇朝位极人臣的国师,当年他带走的小公主已从一个青葱稚嫩的小丫头,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而他一如十年前那般模样,岁月仿佛对他格外仁慈,十年时间,却并未在他身上留下丝毫印记。
依旧淡漠清冷,白衣飘飘,一副谪仙模样,一身冷淡疏离的气质,让人不敢靠近。
他总让人唤他尊上,没人知道他的名字和来历。
他仿佛是一个谜,二十年前横空出世,助当朝三皇子独孤凛夜夺得帝位后便销声匿迹。
十年后,再度出现,却正逢帝星陨落之际,他算准了独孤皇室气数已尽,所以冷眼旁观着一个皇朝的覆灭。
他带走了独孤皇室的小公主,只因天命所归,那位小公主今生注定为这乱世而生,也将为这乱世而亡。
天道轮回,一切皆有命数。
他为小洛羽更名夜倾月,只道是独孤洛羽已死,现在的夜倾月是为天下而生。
他将此山取名为“无妄”,意在提醒夜倾月,凡事切莫过于执著,放下执念,安得自在。
这十年来,他几乎将全身本事倾囊相授,但却从不让夜倾月唤他师父,只道是一切皆由天定,他只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他今生不会有徒弟,也不需要徒弟。
奈何夜倾月却爱上了他,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注定伤情一生。
夜倾月今生命定的姻缘不是他,他们不能在一起,这也是命。
夜倾月说她不信命,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天命的轨迹不会因她而有所更改,一切无谓的挣扎,到头来都会变成束缚自己的执念,最终让人迷失自我。
镜花水月终须忘,良辰美景终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