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第一课

　　“为什么你的字迹不一样了？”

　　眼前微胖的青年男性面色平静，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的和蔼，眼中却透出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复杂。他叫王松，是我的生物老师兼班主任，也是一位刚刚工作两年的年轻教师。

　　“因为我的字不太好，所以假期里花了很长时间练字。”我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

　　他又将信将疑地看了眼桌上几乎满分的练习试卷，思忖半天才有些艰难地吐出一句，“卷子是自己写的？”

　　我点点头，“是的。”停顿了一下又接着道，“我知道之前我不求上进，干了很多让人失望的事，但这次假期我认真思考了很久，我想改变自己，考上好大学。”

　　爱情什么的都是旁门左道，认真学习提升自己才是硬道理。况且，离开校园许久的我格外想念高中充实紧凑的生活氛围，“大学”是雨雾中的灯塔，散发着难以抗拒的光热永远矗立不动，只需你用心推桨摇船，丝毫不觉前路茫茫。

　　王松微微皱眉，竟有几分难得的欣慰，“你能这么想非常好，现在才高二，还有很长时间可以努力。”临出办公室时，他又冲我说了一句“加油”。

　　我理解他对学生关爱，即便是“我”，乔安，这样不学无术又经常惹事的传统意义上的坏学生，他也希望能拉一把，否则也不会让班里成绩最好的学生来辅导她。

　　刚出办公室的门，便走来一个身材高挑的男生和我打了个照面。

　　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最好的学生来了。

　　我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他几眼，果真是在小说和电视剧里大把大把，而在现实生活中就无处可寻的清冷型美少年。可谓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宽大的蓝白校服架在他身上仿佛可以直接走上时装秀。

　　年长近十岁并且经历多个异世界洗礼的我自然不会为此所动……那是不可能的。有谁会不喜欢帅哥呢！

　　察觉到我的目光，他也低头回望过来。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浅棕的瞳色在午后阳光的映照下带一点透明的金，虹膜中丝絮状的结缔组织山峦般起起伏伏，眼尾那簇过长的睫毛好似孔雀尾羽。当它凝望你时，仿佛能感受到仙鹤垂颈般的凛然深情。

　　林雁行。

　　乔安喜欢着的人。

　　也许是我的眼神过于直白，这位素来寡言鲜笑的男主角竟然瞪了我一眼。

　　没脾气就不是年轻人了，不过生气的样子也还是挺好看，我一副长辈心态。

　　“我有话和你说。”

　　哦哦哦，来了来了，替女主打抱不平的情节。

　　“你在跟我说话，”我故作奇怪地看他，随即又瞥向他身后姗姗来迟的少女，“还是在和她说话？”

　　林雁行眉头微皱，像是下意识地侧身挡住了身后的娇小少女，“暑假里你让人去找叶知希家里杂货店的麻烦。”

　　……竟然是我不知道的剧情！

　　草，虽然“我”确实挺“为爱痴狂”的，但这手段未免也太“铤而走险”了？万一被派出所请去喝茶怎么办？

　　心里慌张，但我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有吗？我不记得了。”

　　“八月十二号，有三个人来店里，硬说我爸爸卖的是假货。”他背后的少女探出头来，两鬓碎发勾勒出圆润的脸颊，清脆的嗓音好似婉转黄鹂，“他们大闹了一通，说我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听完她的描述，我有了些印象，似乎是叶知希在骑车去找林雁行一起做暑假作业时剐蹭到了某辆强行掉头的汽车，交警当场处理了这件事，而车主和当地的一些混混有关系，后来这人还成了加深两人感情的垫脚石。

　　“这事和我没关系。”没做过的事当然不能背锅，回想着她刚才的话，我突然笑了出来，“另外你是认定得罪我了？”

　　兔子一样可爱的少女正准备开口却被林雁行打断，他像是对我的否认感到气愤又无奈，声量也提高了，“你总是这样，做了脏事还死不承认。”

　　这话听得我有些感慨，好像很久之前也有什么人对我说过类似的话。那时我气得直哭，努力辩解却被汹涌的情绪冲碎了言辞，更显得百口莫辩。人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实，既成的偏见难以动摇，就像河流不会轻易改道，因为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对吗？

　　我看着他，以我最拿手的表情，真诚、不解和悲伤中夹杂一点倔强，而长时间不眨眼带来的干涩感也让我的眼睛湿润起来。

　　林雁行明显不适应这样的注视，很快偏头错过我的目光，两手握拳，嘴唇轻抿，似乎正在考虑什么，而我抓住他将要开口的时机先一步出声了。

　　“在你看来我就是这种人吗？”

　　然后立刻低头越过两人奔回教室。

　　午休很快就要结束了，我趴在桌上，透过手臂间的缝隙观察着门口的动静。大概五分钟后，林雁行回来了，脚步轻悄地从我身边经过，欲言又止的模样非常动人。

　　我听见他拉开椅子，坐下，拿出笔，翻开练习册，然后是一声叹息。

　　冲突产生误会，误会滋生愧疚，而愧疚……

　　抓住你了。

　　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对吧，林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