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灯节,寓意五谷丰登,五福临门。年年此时,莲渚街上便会挂起五色花灯,饼铺摆满各式各样的五色饼。
来得可不是时候,烈日当空,灼阳艳艳,晒得人睁不开眼。几盏小灯孤零零垂在房檐下,平日晃起来是极漂亮的,可此刻一点微风也没有。
“我说你们啊......彩灯夜间是最为好看的,你们不会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吧?非得大白天拉着我去看灯,打山鸡不好玩儿吗......诶诶诶慢点走!”
魏无羡被金凌拉着走得飞快,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小团子这才停下转头看他。
“我就是想去,不行吗?”
“嘿,你这孩子,行行行,去哪都行。”
小团子不好好看路,眼睛直盯着前方的饼铺,偏偏那条路石子儿多,三步一抖五步一绊,魏无羡只好把金凌抱起来,加快步子直奔目标。
“魏先辈,听说如今的五色饼较之当年略有不同。饼中有字条,上面写着命定之人所处之地,拿出字条立刻就需去寻,不然就要错过了。”
蓝攸宁擦去额上细细密密的汗珠,对着魏无羡笑了笑,“魏先辈不如试试?”
魏无羡略略颦眉,心道奇怪,最不喜这些玩意儿的张大娘何时变得如此花哨了?
“大娘,来块白饼!”
话音刚落,屋里闪出一人,笑眯眯地瞧着魏无羡,又在饼铺上扫了一眼,看准一块迅速包好放在魏无羡的手心里,“哎呀魏公子,您快看看吧,可别错过了命定的仙jun......子啊!”
魏无羡轻轻掰开小饼,从中间拉出字条,上面三个大字——
“莲泽桥。”
魏无羡来到莲渚街时便觉得奇怪。
经过蓝攸宁五年的美肤保养,现在的他比以前还要俊朗,招小姑娘围观互相耳语嘀咕自然是正常事。
可这些姑娘也太不正常了!
个个眸里透出老母亲般的慈爱,脸上带着与她们年龄完全不符的笑容。
和张大娘一样盯得他发毛......
三人一拉一拽急急忙忙赶去了莲泽桥,桥边姑娘是没见着一个,倒是在斑斓五色之中,对上一双琉璃色的眸子。
那人站于莲灯旁,白衣飘飘,彩灯将他的面庞衬得格外好看。面容早已不是那时的青涩,眉眼间尽是淡然而稳重,却是在与魏无羡对上目光的那刻,那波澜不惊的眸里,翻起一片巨浪。
“大舅夫!”
魏无羡:......
蓝忘机:......
蓝攸宁怕这孩子再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忙捂住他的嘴,拉到一旁,眼神飘飘忽忽,解释道:“是大舅富!”
魏无羡笑着轻轻敲了敲团子的脑袋,“瞎说什么?你大舅是真的很穷!”
“哪儿穷了!含光君难道不会给你银子吗?”
蓝攸宁抱起金凌往后退,退了一段距离转身扭头道:“哈哈哈......时辰也不早了,我得早些带金凌回莲花坞,魏先辈你们先聊,晚些记得回来吃饭啊!”话落便只留下一点残影,剩下不明所以的忘羡二人面面相觑。
“干的不错啊阿凌,不过大舅夫还是别喊了。”
“为什么啊?”金凌不解,嘟着小嘴踢开脚边一块小石头,“不是姐姐你说的含光君是大舅夫吗?”
蓝攸宁语重心长地教导他:“现在还不是,将来一定是......总之现在不能这么叫听见没有?”
“哦......”小团子垂下头,看起来颇为失望,平日高高翘起的呆毛也无力地垂了下来。
老天开眼,终是“微阴翳阳景,清风飘我衣”,凉风习习,吹得人恍惚间似觉春色。
二人又回到了饼铺,早在铺里候着的张大娘连忙迎了上来,“蓝姑娘!怎么样啦?”
蓝攸宁顺手拿起摊上两个红饼,丢给一旁垂涎已久的小团子,“现在和忘机先祖在一块儿呢。”
她从怀里掏出钱袋,却被张大娘按住手腕。
“害,银子就别给了,来日给我带几本那什么......对,同人文,就成了。”
蓝攸宁忍俊不禁,笑看那人喋喋不休,“哎呀,隔壁那不爱说话的小丫头成天看,笑得那个欢啊!我觉着挺稀奇,凑过去看两眼,着实比街摊上的话本和茶楼里的说书有趣啊......”
“好嘞,明日便给您带来!”
“蓝湛!”魏无羡朝着蓝忘机挥挥手,三两步跑过去,“好久不见,你一人来云梦玩儿?”
他上下打量一番,心道多年不见,小古板真是愈发俊朗了......
蓝忘机不语,看他片刻,直到那人不自在地咳了两声才堪堪移开目光。又从袖中取出一方莲纹小帕,轻轻抹去魏无羡唇边一点饼屑。
青年呼出的温热气体打在他葱白的指节上,指尖擦过那人唇角,一点湿湿软软,蓝忘机的呼吸乱了一拍。
“是蓝姑娘让我来的。”
蓝忘机本是在大堂里候着,没等来江澄,却是飞来一只蓝色灵蝶落于掌心,化成五字——“速来莲泽桥。”
他瞥了眼身旁被人刻意装点过的莲灯,心下盘算着蓝攸宁本月的月例。
蓝忘机跟着魏无羡漫步于莲渚街上,抬首便是一排排的五色灯,彩色的波浪在微风中荡漾。魏无羡两手枕于后脑倒着走,注视着他,又唤了一声蓝湛。
这声音轻快熟悉叫他恍惚,似乎是回到了云深听学时的那段光阴。
冷泉羞恼,未能应下那人邀约,如今游于此处,相伴的还是那人,却也不是那人。
“当年邀你来莲花坞,你说什么也不肯来。你若是那时随我来云梦玩几天,我带你摘莲蓬打山鸡,那时候的莲蓬可甜了,就是守塘的老头儿难缠......”
饼铺旁坐着一小姑娘,瞅见忘羡二人便抿着嘴笑,手指戳了戳身旁忙活的张大娘,一站一坐,两人又笑着攀谈起来。
“诶蓝湛,你吃过油饼吗?要说整个莲花坞最香的油饼,便是张大娘烙的,还有城北的小土罐汤,那儿的莲子汤味道最佳,六师弟常拉着我去,不过最好喝的还是......”
黑袍人忽然没了声,停住步子,定定地望着莲花坞祠堂的方向,眼底是掩不住的悲戚,轻轻地叹了口气。
“江姑娘待你如至亲。”蓝忘机语气很肯定,言下之意,江厌离不会怪你。
魏无羡心下嗤笑。正是因为待他如至亲,才会如此悔恨当初没能护住那盏照亮他半生的灯。
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遥想当年少时欢愉时光,终是叹息人非草木世事无常。
灯下那人弯了弯眉眼,“蓝湛,谢谢你,帮我照顾阿苑。”
蓝忘机微微颦眉,道:“不必。”
“阿苑已改名蓝愿,尚未取字。寻到他时正发高热,治好了却没了记忆。”
“也好......”魏无羡眸里黯然,那些碎心事,阿苑忘了也好。
少时好酒,图那口中醇香,图喝得潇洒,后来贪酒,是图那一点苦涩,借酒消愁,却是更愁。
如若杯酒可忘事,愿饮千杯醉。
二人驻步于一楼台前,抬眼便是缦纱罗帐,彩帘飘然,似有一身形纤细的黑袍男子隐于其中,垂下捻着芍药的手臂。
魏无羡望着那片帘幕,“蓝湛,你还记得这里么?”
蓝忘机颔首,“当年,错怪你了,抱歉......”
魏无羡摇头,道:“无需道歉,你说的不错,我那时的确有失控倾向,若我当真有十成的把握,金子轩......也不会死。”
魏无羡抬手看着掌心,喃喃道,“是我太高看自己了......”
蓝忘机有些担心地看向那人,藏于袖中的拳头紧了紧。
若我那时能一直伴你左右,也许,你便不会受那么多苦难......
只要坚持道心,独木桥与阳关道又有何之分?
还是那尘世,一次又一次地重伤那颗如火般热烈纯粹的赤子心。
“不过想起抛花那事,我就想问了,蓝湛你为何执意要把我带到姑苏去?”
“并非问罪,是......”蓝忘机沉吟片刻,低声道,“带回去,藏起来。”
魏无羡哑然失笑,连连摆手,“别别别,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说我愿不愿待在那个三千家规的古板地方,你叔父要是知道了,你怎么办?”
话落他便笑着向前迈步,错过了蓝忘机眼底一片失落。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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