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靖从密道回来后,就被嬴华宫的吕姑姑瞧见了。
因宫门封锁,赫连微也没能与容长胤如约见面,她坐在桌前写信,又揉成一团,写了有什么用,又送不出去。
“公主,老奴方才瞧见御前的人去云深宫了寻公主婉,结果无功而返。”吕姑姑道。
“你说七妹妹还活着吗?”赫连婉拧紧衣角。
“依老奴看怕是凶多吉少,到处都寻不到,好似突然就没这个人了。”
“可她没有被刺客带走,并不排除是逃出去了,如果她活着回来了,岂不是会怀疑本公主?”
“长公主别多想了,公主婉若是逃出去,肯定第一时间回府,现下锦云府不也没动静么。”
“吕姑姑,立刻想办法让本公主与长胤哥哥见上一面!”
……
吃完鱼后,赫连婉喝了杯水润润嗓子,倚在屋檐下的柱子上,仰头望着天空,皓月当空,星子一闪一闪,月华盈满在她弯长浓密的睫毛。
她道:“今夜是大晴天,瞧,满天星。”
九方砚舟靠在她身旁,朦胧月色下更衬得他清隽俊美。
夜间蝉儿不鸣了,耳畔是微微夏风,不远处的池塘里芦苇丛丛,传来几声蛙叫,蛐蛐儿伏在草里长吟,不知谁家的狗儿还没进窝,在润湿的田野间吠着,却出乎意料的幽静安谧。
两人在廊下,仰望着星空,都不说话,沉浸在这充满生活气息的惬意中。
这是城里所没有的。
大抵唯有这人间烟火气,才最抚凡人心。
夏天的雨说来就来,当最后一声狗吠也淹没在夜色里时,夜空飘下了雨丝,漫天的星华也黯淡了几分,九方砚舟道:“该去睡了。”
赫连婉上床后,九方砚舟便出去了。
她倚在床头,看着另一个枕头,和身侧空空的被褥……咦,怎么有种独守空房的调调儿?
赫连婉心里咯噔一下,钻进薄被,若无其事的侧身对着墙,却无睡意。
直到墙上斑驳出一道颀长影子,赫连婉才迅速闭眼假寐。屋里很静,她自己几乎能听到胸腔里的跳动声。
她又有些好笑,心里暗骂自己何时变得这样怂了!
“喝药。”墙上的影子矮了下去,九方砚舟端着药碗坐在床沿上,“我不说,你就忘了?”
赫连婉也不用装睡了,一只手支撑着坐起来,干脆的接过药碗,豪饮而尽,动作十分潇洒。
随即……表情扭曲,捂着心口,抑扬顿挫的干呕了一声。
“……”
九方砚舟顿了顿,抬脚走向床榻,不经意的扶了扶腰,躺在赫连婉身边。
赫连婉还苦的直吐舌头,“没糖吗,也太不讲究了。”
“这附近应该有种甘蔗的,改天可以试着熬成糖。”九方砚舟交叠双腿,悠悠道。
赫连婉仍倚在床头,看着他问:“小夫子,你怎么没喝?”
“在外面喝了。”
“哦。”
气氛又好似僵硬起来,九方砚舟抬手便熄了灯,屋里一下陷入黑暗。
赫连婉没适应过来,急忙道:“我习惯点灯睡!”
“是么?”月光从窗棂里匀进来,匀到了九方砚舟的侧脸,朦胧间他唇角好似在上挑,“春芳歇的灯经常早早的熄,怎么就突然习惯点灯睡了?”
赫连婉狐疑的瞧着他,“你怎么知道春芳歇的灯熄的早?莫不是……”
毕竟春芳歇和秋暝居,是面对面的两座楼阁,在窗内一瞧,就能望见对面的光景。
外面的雨下大了,屋檐上的雨滴啪嗒啪嗒的落在地面上,如珠落玉盘。
“早知道小夫子你有这癖好,就不该让你住秋暝居。说,你还看见过什么?”
赫连婉一个鲤鱼打挺,盘腿坐起来,虎着脸问道。
“哪有公主想的那么坏,我看起来像是好色的人吗?”他无辜道。
赫连婉还真在黑暗里仔仔细细的瞧着他,面如冠玉,道:“单看皮囊的确不像。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呢。”
九方砚舟手枕在脑后,自顾自的阖上目,赫连婉还小心翼翼的翻来覆去,脸上面无表情,内心波澜壮阔。
“你在旁边我睡不着。”
“那数头发丝吧,数着数着就睡着了。”
九方砚舟蓦地出声。
赫连婉还真就信了他的邪,握了一把青丝就开始数,自然是数不清的,她却异常有耐心的重新开始,不时小声咕哝着。
九方砚舟一直是侧着身,背对着赫连婉睡。
窗外的雨时大时小,绵绵的水帘无声的润泽万物,床帐内萦着若有若无的沉香。
赫连婉凑过去,鬼使神差的捋过他肩头的一缕头发,发尾微微卷着,却莫名的柔顺。
然后她开始一根根数头发了,“三百一十八。”
“三百一十九。”
“三百二十。”
“……”
赫连婉眼睛睁得大大的,很幽怨的望着床顶,净骗人,数头发丝哪儿能睡着。
她静下心来,不由回想着白天发生的事,赫连深找不到她,不知急成什么样子了。
那刺客是谁呢?云深宫枯井里的怎么还真有暗道?赫连微怎的突然在那烧符纸?赫连婉忽然想到什么,下意识伸出右手往衣襟里摸。一阵酸麻的疼痛提醒了她,她换成左手,什么也没摸到。
那未烧完的符纸,肯定早已烂在护城河里了。
思绪飘着飘着,又想到九方砚舟抱着她掉入井中,给她做了人肉垫,还不肯换衣服……赫连婉看他一眼,这人就连睡觉也不肯脱外袍,她又不是色狼,有必要这么草木皆兵?
赫连婉暗自嗔怪,胳膊肘支在枕头上,手撑着脸,眼神流转在他额头上蒙着的纱布,神思一动,瞬间想明白了刚才烤鱼时为何不对劲儿。
思及此,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精神抖擞的盘腿坐起来,轻声道:“小夫子,醒醒,醒醒。”
九方砚舟眠浅,再加上白日里昏睡了个把时辰,他当即睁开双目,声音沙哑略带鼻音,“怎的了?”
“衣裳脱了。”
“什么?”九方砚舟背对着她。
赫连婉只好俯下身,贴在他的耳畔,一本正经道:“你把衣裳脱了。”
还好是在黑暗里,不然赫连婉就要看见九方砚舟正用何等复杂的眼神看着她,真真儿是把她当成色狼的那种。
“别多想,我就看看。”赫连婉解释道,还习着他方才的语气,“我像是好色的人嘛。”
九方砚舟坐起来,拢了拢微乱的衣襟,失笑道:“公主不是说过,知人知面不知心,现在要一个男子当面对你宽衣解带,还说就看看,看什么?”
“看你背。”
“看我妹?”
“背!后背,看你的伤!”
“没伤。”
赫连婉伸出“魔爪”就要去扯他的衣带。
“赫连婉。”九方砚舟一手按住,低语道,“你非要看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