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微趁乱回到了嬴华宫,推门而入,瘫在软椅上,脸色极差。
巧罗给她倒了杯茶,询问道:“公主脸色不大好,驱邪符烧了吗?”
“云深宫都进刺客了,还烧什么烧!”赫连微饮了口茶,心有余悸道,“没想到会被公主婉撞见。”
巧罗消息不灵通,惊慌道:“公主没伤着吧?公主婉向来不关心这些,下次奴还是陪您一起去。”
赫连婉摇摇头,“你去又有什么用呢,反而引人注目。巧罗,你下午再去一趟福源寺,那张符纸烧了一半,落在云深宫了。”
巧罗有一句话说得对,赫连婉是不会把她违反宫规的事放在心上,但却会怀疑她烧符纸的目的。
谁平白无故的去废宫烧东西?就因为做了个梦?旁人都觉得多少有几分牵强,更遑论赫连婉这种不信鬼神托梦之说的人了。
而且赫连婉掉入井中,不管是死是活,赫连微都有嫌疑。当时不知是怎么回事,就那么鬼使神差、不由自主,根本没有了理智。
满脑子都想着老天何其不公,同样是公主,却让她和赫连婉是云泥之别。
赫连微回了神,今天那个刺客,明显是故意到云深宫的!消散多年的恐惧又重新蔓延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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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底幽暗湿冷,故药效很快过去了。赫连婉一边到处摸索,一边扬声道:“小夫子,我可是因为取琴才掉进来的,你可必须得好好教我弹啊,不然岂不是白遭罪了?”
“你就一点不担心出不去么?”黑暗中传来他温醇的声音,让人莫名安心。
“担心啊,我这不是正在找有没有什么密道可以出去嘛。”赫连婉随即点燃了火折子,半开玩笑道。
九方砚舟道:“公主还随手带着火折子?”
“也不是我的,方才我六姐在这里烧符纸,被我撞见了,我顺手帮她收起来,没想到派上用场了。”
九方砚舟神色一凛,狐疑道:“你六姐?她在云深宫烧符纸做什么?”
赫连婉如实告诉他,道:“我还想问你呢小夫子,你怎么来的那么及时?”
九方砚舟好像在思考什么,神色讳莫如深,少顷才回答。
“听府卫说的你遇刺了,他们不便进宫,我就来了。”他顿了顿,问道,“那刺客伤着公主了么?”
“那倒没有。”赫连婉借着火光,在井壁上摸索,井底的井壁较为光滑,都是一块块的瓦石,因为潮湿,生了青苔,想爬上去是不可能,“那刺客是个女子,话说还有点眼熟,可惜记不清到底从何处见过了。”
她继续道:“这井里听谁有不少死人,你说我六姐不像是大胆的人,怎么突然跑到这里烧什么符纸?莫非是祭拜故人?
可这井里死的都是普通的失足宫人,平素和她没什么交集啊。还有,我本来是稳稳当当的站在井沿上的,是有人拽了我的脚腕才失足掉落。”
“你是怀疑你六姐?”
“我与她无冤无仇,可以说并无来往,她要害我做什么,没道理啊。”赫连婉顺着井壁继续往下摸。
九方砚舟眼帘窄了窄,低声道:“有的人害人,是不需要道理的。”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腐烂的异味,令人作呕。大概上面日头正盛,天光顺着井口流入至底,恰好漫上赫连婉的手背,光芒晕影下呈现出一片殷红。
“手受伤了。”他道。
火辣辣的痛感还没来得及经神经传到大脑,赫连婉就本能的缩回了手,心里一阵发毛,道:“我摸到人的尸骨了。”
“别乱摸。”九方砚舟并不意外这井里有尸骨遗骸,谁不知道这井可要过不少人命。
他哧啦一声撕下袍角,托起赫连婉的手心仔细的看着。细微的光,再借着火折子,大概能看清她的右手手背上红肿一片,还往外渗血。
九方砚舟动作轻柔的替她包扎,白色的衣带缠绕上去,他哑声道:“我记下了。”
“记下什么?”
“因我而伤。”
“皮外伤而已。”赫连婉背脊僵硬,还是有些毛骨悚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才不怕呢,又不是没见过死人,这个不过是少了层皮肉而已。”
“……我什么都没问。”九方砚舟拿过火折子,扬手朝整个井底照了一圈。
光影昏黄,其他方向井壁旁的累累白骨依稀可见。赫连婉泛起一股恶寒,轻轻拉起九方砚舟的衣袖,道:“刚才的话当我没说。”
在大理寺验一具正常的尸体,和在黑暗的枯井里摸到骸骨,赫连婉还是觉得前者更易于接受。
“不过还好,至少可以说明云深宫并没有什么鬼,鬼是没有尸骨的。”她总能找出一点宽慰的话来,尽管早就认定那本就是无稽之谈。
九方砚舟笑了笑:“公主倒想得开。”
这么多白骨,不知是死了多少人,又从何得知哪一具尸骨才是他要找的?
正觉毫无头绪,九方砚舟的手肘不小心碰上了一只打水的木桶,由一根细细的麻绳吊着,无甚奇特。
九方砚舟稍加思索,往下一拉,部分井壁异动,轰的一声分裂成三部分,形成两扇紧闭的石门,赫然立于累累白骨之上。
原来真的有密道。
这厢,朝臣们纷纷上奏,边关有分支部落作乱,导致虞城战争频发。
赫连深刚下早朝,朱公公就急匆匆禀报:“王上,不好了,云深宫那边儿进刺客了,好像还掳走了长公主。”
“什么叫好像,派人去追了么?”
“那刺客一会儿没了踪影,咱家也不清楚……”
朱公公太监帽上的缨带被一阵风带动,他抬头时,赫连深连轿辇也没上,直接传了大内侍卫前去。
半路遇到那批巡逻侍卫中带头的,看见赫连深,焦急道:“王上,长公主不慎落井,奴才递下井绳,井内却迟迟没有回应!”
赫连深道:“亲眼目睹长公主落井?”
“当时正与刺客打斗,并未看清,还是嬴华宫长公主提醒的。”
“赫连微?”
赫连深来不及多想,眼下无非两种可能:一是赫连婉被刺客抓走,但刺客既要逃多带一人岂不麻烦?而且刺客短时间内全身而退,带着赫连婉几乎不可能;
二是真如赫连微所说,赫连婉确实落井,至于没有回应……赫连深凝眉思忖,始终不愿往最坏的结果想。
他当即吩咐了一批大内高手,道:“屈靖,你带人顺着刺客的方向彻底搜查,不要放过一丁点蛛丝马迹。”
“是!”
赫连深神情讳莫如深,“北寅,随寡人来。”
纪北寅是大内侍卫统领,也是赫连深信得过的左膀右臂。
赫连深匆忙换下龙袍一身便衣。带着北寅低调出宫后,立即封锁宫门,并派出各队大内侍卫,严加巡查,不放过一丝一毫。
在他眼里,亲人,永远比江山重要。
刚才还因第一位子嗣而喜气洋洋,现在宫内的气氛又霎时变得压抑,人心惶惶。
萧疏宫内,宋昭仪很平静,玩弄着指甲,道:“听说,长公主落井之时,嬴华宫那位公主也在?”
“是呢,娘娘,就算咱们不动手,也有人替咱们。”倩玉答道。
宋昭仪摸了摸肚子,闲适道:“关本宫什么事,她们想如何斗便如何斗,本宫只想孩子平安生下来。”
赫连深与纪北寅二人御马出城,衣袍翻飞,猎猎马蹄有力的踏在青石板路上,百姓们见此阵仗纷纷靠边站。
到城门时,北寅高举令牌,守城士兵定睛一看,立马屈膝跪地。二人未勒缰绳,其中两名士兵迅速打开城门,二人驰骋而去,只闻赫连深高声命令:
“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