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喵?”
赫连婉趴在朱红色宫墙上,小心翼翼的试探着:“有人吗?没人我下来了?”
赫连婉身轻如燕,从高高的宫墙上跳下来只有尘土落地的声音。
挨着宫墙的地方自然不是什么好地方,云深宫居于王宫一隅,冷寂偏僻,周围的宫道也是七弯八绕,叫人摸不着北,但赫连婉并非光明正大的回宫,还是此处最为合适。
“问公主安,属下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安什么安,都要吓死本公主了。”
正欲开溜大吉,有人冷不丁从背后来这么一句,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赫连婉回过神来,定睛一看,有点眼熟,这打扮……可不就是御前侍卫!旁边还有个拿拂尘的小太监,貌似是朱公公的徒儿。
前些日子她在圣晏宫罚站的时候就是这个侍卫一直添油加醋的告状,害得她又被王兄赫连深罚抄了五十遍经文。现在又蹲墙角守株待兔?
赫连婉转着拳头……她忍!忍不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她不是很懂,反手一拳挥在一人的脑门儿。她后知后觉这货不好对付,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跑。
赫连婉轻衣简装,野猫儿一样快速穿梭在曲折的宫道上,脚下生风纵身一跃,转瞬间人已经在房顶上,步子不见慢,逃命般往前冲,那五十遍经文简直就是噩梦,她可不想来五十一遍!
那侍卫头晕眼花,估计被赫连婉捶懵了。
只有那小太监细声细气的追着她跑:“哎哟哎哟,公主停下呀!”
这当口,谁停下谁缺心眼儿。赫连婉头也不回。
“公主慢点跑,小心摔着!”
赫连婉要从房顶摔下受了伤,挨罚背锅的还不是他们?
“该小心的是你~”
只见有个端茶水的小宫女,看到迎面扑来的太监,惊呼一声,把滚烫的茶水洒了一裙子,人也跌在地上。
赫连婉见状停了下来,弯着腰把手按在膝盖上,探着圆圆的脑袋,怜香惜玉道:
“摔疼了吗?”
宫女闻声看去,看到从房顶上露出一张俏丽的女儿脸,黑长的马尾搭在肩上,几丝碎发随风贴在了白皙的脸蛋上,琉璃一样的眼珠在傍晚时分的昏暗的衬托下直发亮,笑眯眯的看着她,又是一声惊呼:“鬼啊!”
“我很像鬼?”赫连婉一本正经,黑脸问。
小太监抖着拂尘,直跺脚:“不不不,小丫头片子口不择言,公主人儿美丽着呢。您快,快下来吧,就别为难奴才了~”
宫女不明所以的磕了个头,哆哆嗦嗦的起身,跑进了萧疏宫。
彼时御前侍卫追了上来,小太监像是见了大救星,指着上面:“公主就在上头!”
这一指,顺着往上看,哪还有她的人影儿?
萧疏宫内,赫连深惬意的坐在华美的软榻上,嘬了口热茶,脸上的疲惫也渐渐消去。他薄唇一勾,看了看身边妩媚的佳人,眼藏秋波,樱唇一张一合,又微微上翘,酥胸在蝉纱裙下若隐若现,勾人心魂。
“王上国事操劳,可算是得空来看看人家了。”宋昭仪扭了扭身子,委屈巴巴的撒娇,“臣妾近日学会了几道菜,王上可否留下来尝尝?”
赫连深温柔的笑了笑,丰神俊朗,缓缓开口:“好啊。”
“王上,娘娘!奴,奴方才在外面看见……”刚才萧疏宫奉茶的小宫女跳脱的闯了进来。
宋昭仪蹙眉不悦:“瞧你慌里慌张的,惊扰了王上。”
“奴该死,王上恕罪啊。”小宫女立马磕头认错。
“你看见什么了?”赫连深没有责备,心里却有一种麻烦事要来的预感。
“房,房顶上有鬼啊。”宫女心神恍惚,连礼节都忘得干净。
宋昭仪身边的大宫女溪洛低声责备:“死丫头,好好说话!”
“啊不,不是鬼,好像是长公主!”小宫女改口解释。
赫连深一头雾水,按着太阳穴追问:“你是说长公主是鬼,还是长公主在萧疏宫房顶上?”
小宫女嗫嚅:“奴…奴没看清……”
这时宫人通报,御前侍卫求见。
“启禀王上,长公主方才跃上房顶,不见踪影,属下没能拦住,请王上责罚。”
赫连深嗖的站起来,带来一阵风,冷俊的脸微微扭曲,嘴角一抽:“不让人省心!”
说完头也不回的拔腿出了萧疏宫,也顾不得品尝什么新菜。宋昭仪贤淑道了句恭送王上,她早就清楚,王上向来最看重的不是哪个妃子,而是那位不让人省心的长公主。
赫连深是赫连婉一母同胞的亲哥哥,赫连婉也是他唯一的妹妹,现在先王驾崩,凌太后仙逝,赫连婉更是他唯一的亲人。
他年长她六岁,兄妹两个却迥然不同,一个文韬武略,年少有为,早早的做了君王;一个还像个小孩子,任性妄为,不务正业。
这哪是差了六岁,分明是差了十六岁!
赫连深若有所思,然后胸有成竹的迈着长腿移驾正玄门。
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亲妹妹,赫连深对她可是了解的透透的。
这厢,赫连婉小碎步正自在,她怕引人注目,七拐八绕的才到了正玄门这边。
赫连婉哼着小曲,正为报了五十遍经文的仇而得意。
“今晚还是去锦云府过夜吧,才不想待在宫里。”
锦云府也就是公主府,赫连深为她打造的一座府邸,在她及笄那天送给她作为成年礼,只是一直未曾大力修葺,府中也并未有下人,总之就是空府一座。
毕竟赫连婉性子野,赫连深不放心让她独自住进去,索性封了府,把她锁在宫中,对此她一直耿耿于怀。
不过对赫连婉来说,封府也无用,她可以用刚才进宫的那一招——翻墙。
“诶?”
正玄门不远处,有两列长长的队伍,队里都是年轻男子,在排队等待管事太监的审查。
管事太监对照画像和花名册与本人一一核对,然后给每人分发一包宫饼和一块木牌,审查通过的人就各自通过正玄门出宫。
赫连婉记起来每年的暮春时节都会有一年一度的殿选,那肯定是今年要参加殿选的文生,大多住在王宫附近的驿馆,今日进宫是来报到并核对身份的,那木牌刻有他们的名字,是殿选当日入考场的凭证。
一抹修长挺拔的玄色撞入她的眼帘,好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勾人的妖精?他怎么在王宫?”赫连婉自言自语道。
他刚领完宫饼和木牌,准备出宫回驿馆。
赫连婉思忖片刻,决定跟着九方砚舟蒙混出宫。
“嘿,公子可还记得我?”
九方砚舟感到有人拍自己的肩膀,转头看到赫连婉,诧异的问:“姑娘?”
“公子记得就好。”赫连婉胡诌不打腹稿:“那个,我不小心被人拐来王宫,说来也话长。现在我要逃出去,待会儿你就说我是你的随从行不行?”
见他狐疑又犹豫的神情,赫连婉揪住他的袖子不放开,死皮赖脸道:“公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求你了。”
“怎不来求寡人?”赫连深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幽幽的问。
赫连婉身体一僵,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该死,那小太监通风报信的也忒迅速了。
“拜见王上。”见来人身穿龙袍,君威自显,九方砚舟便知所来何人,便规规矩矩的跪下行礼。
赫连深依然是那种悠哉悠哉的语气:“你认识寡人的妹妹,圣宁长公主?”
九方砚舟撩起凤眸,略微沉吟,道:“小生与公主萍水相逢,只有过一面之缘,不知公主是万金之躯,还望恕小生多有冒犯。”
他不咸不淡的几句话里,没有任何惊讶,亦没有一分一毫的惶恐,只是像平常人解释,无波无澜,这让赫连婉不得不笃定他的身份,必然是真正的九方砚舟,若不是将军之子,面对这般情况一介布衣又怎会如此气定神闲?
“你是前来报到的?叫什么名字?”赫连深询问。
“是,小生九方砚舟。”他答。
“原来是九方大将军之子。无事,你且去吧。”赫连深一袭黑色龙袍,帝王气质皆在举手投足间。
赫连婉暗喜,自言自语:“果然没猜错!”
九方砚舟缓缓起身,福着身倒退几步才转身跨步离开。即便走出几步,还能清晰听到赫连深的“咬牙切齿”。
“嘀咕什么呢?阿婉长本事了,又逃学暂且不提,竟敢在寡人眼皮子底下出宫,看来董夫子说得不错,寡人就是把你给宠坏了!”
“五哥哥,我错了还不行吗。”赫连婉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象征性的认了错。
嘴上低眉顺眼,心里却是另外一番光景。
董老头儿又告状,看明日不把你国子监闹翻天!大丈夫能屈能伸,她低头认错,就千万别罚抄经文了!
赫连深似乎知道抄经文是赫连婉的死穴,笑了笑,轻轻揪住妹妹的后衣领,一字一顿的说:
“《兰德经》,五十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