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就要到太师府了,数年没见过家人的子弥激动地手都是颤抖的,心想也不知道母亲和弟弟都变没变样,也不知道以前托人送回去的月例银子都收没收到,弟弟年纪也不小,好似也到了该说亲的时候了。
熟门熟路到了角门,刚一叩门就有小厮来问:
小厮春杏姐姐,你怎个回来了?
子弥今日得了假,就来瞧瞧娘亲和弟弟,我娘还在大娘子屋子当差吗?
小厮可不是,岳嬷嬷现在该伺候大娘子午睡呢,要不我先带姐姐找春柳去?
子弥那便辛苦小哥儿。
说罢,还给那小厮塞了些银钱:
子弥这些年劳烦各位小兄弟照顾我弟弟,这点敬意就当请大家伙吃酒了。
小厮春杏姐姐可别说这话,咱还得仰仗岳嬷嬷照顾呢。
小厮姐姐这边请。
太师就那么个独子,自小也是被金尊玉贵养着,相比于齐衡,他家这位小公子实在是个小霸王,其名声差得不亚于顾家二郎。当初子弥的生母岳嬷嬷也就是早早看透这点,生怕家里的小公子不学无术,糟蹋了自己的闺女,这才趁着机会赶紧把闺女送了出去。
太师府和别家不同,可不是公子瞧上了那个女使就能抬了做姨娘的。太师和大娘子恩爱非常,这人最是瞧不上那些三妻四妾的,因此若是家里有人心术不正,是要就被早早打出去的。正因如此,家里这个小公子除了一个正房大娘子也是一人不敢纳,不过这耽误不了他出去花天酒地找行首。
不巧,子弥的弟弟春柳——作为小公子的书童,今日一同被带去樊楼吃酒了。
子弥在太师府没寻到弟弟,生母又在忙,她难得闲下来便左思右想。想着想着……发觉今日的阿玖怎么这么反常?
私自给了她探望家人的机会,又问了她府中铜牌……不对劲。
子弥忽然想起来昨日祠堂那一处,脑袋里突然迸出了一个惊天的猜测——阿玖,该不会是要私自出逃吧?
此想法一出,子弥再顾不得弟弟和母亲,直直往角门冲。
子弥我有些急事,等弟弟回来,你帮我告知他一声。
小厮春杏姐姐,你不等岳嬷嬷了?
子弥不等了。
子弥想来聪明,也最了解阿玖。她早该想到的,阿玖根本受不得那般刺激,或许更早点,上次根本不该允许小公爷偷带她出去。人一旦见到了光明,又怎么再肯忍受黑夜的孤独?
子弥猜的对,阿玖已在崩溃边缘,寻觅许久……
阿玖齐衡,今日你吃醉了酒,是我胁迫你带我出来,你也并不知我去了哪,好吗?
樊楼雅间,齐衡依旧半跪在地,抬头仰视着那个淡漠的女子,满眼都是苦闷。
齐衡你就非走不可吗?
阿玖是。
齐衡那我呢?我怎么办?
阿玖你是齐国公独子,当今管家又最是和善,他定不会为难你。
齐衡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齐衡突然高喊一声,站起身子钳住她,双眼通红,居高临下地控诉:
齐衡我在问你,你一走了之,那你将我置于何地?
闻言,阿玖似乎是讥诮、又似乎是自嘲地轻笑一声:
阿玖我连我自己的命都顾不得,还管你做什么?
齐衡恍如未闻,眉头却又微不可见地收紧两分。阿玖拂开他的手,饮下第四杯酒,与他错身背对而站,用一种极为嫉妒又极为淡漠的口吻说:
阿玖齐元若,你是齐国公独子,平宁郡主的心肝宝贝,自小就是千人宠着、万人爱着。你这样的人,哪里真能明白别人的苦?不过是桩不称心的婚事就值得你闹上那么多天?多么可笑?
阿玖捏起腰间铜牌,仔细瞧了瞧上面那几个“祭司府”的烫金大字,喃喃道:
阿玖祭司府……大祭司……你知道我有多讨厌这个身份吗?
齐衡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没说得出来。
阿玖我与你说过,我是个被买回来的孩子,没见过自己亲爹娘,也不知道自己的祖籍、姓名。这些都没什么,不知道就罢了,世间不知身世的又何止我一个?
阿玖垂下铜牌,转过身子,攸的笑了:
阿玖自小,我就由母亲教习身为大祭司的规矩,只要有出了一点差错就是一顿毒打,吃不得饱饭、不可与外人说话、从不知什么叫朋友、什么叫玩乐……当然,这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