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考试铃声响起,边伯贤才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剧痛。血液已经凝结成血痂,乍一看有些狰狞。想着洛杳的考试不会很快结束,边伯贤又骑上摩托,到最近的医院处理伤口。接待他的护士是一位中年妇女,看起来有四十多岁。她拿针的手很稳,一边在他的胳膊上小心翼翼地穿针引线,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争强好胜,什么事儿是商量不来的?脾气一上来就知道动手,动了手就得受伤,这么深的口子得多疼啊。”边伯贤的痛感在护士的唠叨中竟然逐渐减少,注意力也从伤痕累累的胳膊转移到了护士身上。女人戴着蓝色的医用口罩,看不清她的脸,但是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充满了慈祥和关怀。她的眼角隐隐有了岁月的痕迹,头发也有些斑驳的白丝。她的念叨还在继续。“我有个儿子就很你差不多,也是年轻气盛,总是要挂点彩回来,怎么劝都不听……”一股酸意涌上鼻尖,边伯贤的眼眶红了一圈。他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张女士,她和护士一般大,也是一个儿子的母亲,可是她却在儿子最需要她的时候离开,又在儿子即将忘记她的时候款款而来,带着与护士完全不同的雍容华贵和漠不关心。有那么一刻,边伯贤想着,如果张女士像这位护士一样平凡,如果张女士能有这位护士一半对他的关心,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护士看见边伯贤红了眼眶,以为是自己下手太重弄疼了他,赶紧温柔地哄着。“小伙子我弄疼你了吧,阿姨会再轻一点的,坚持一下啊。”这么说着,手下动作又轻了些。“没有,阿姨。我只是想到了我的妈妈,她,不太关心我……”护士阿姨剪断线头,又给其他擦伤包扎起来。“小伙子你可不能这么想。”她往纱布上倒了点碘酒,轻柔地覆在伯贤伤口上。“哪有妈妈不爱自己的孩子的呢?可能她只是有苦衷不愿意让你知道。”伤口处理的差不多了,阿姨又把边伯贤从头到脚端详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的伤才放开了他,嘴里不忘了嘱咐他注意事项。最后,阿姨拍了拍伯贤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小伙子,要相信你的母亲。”边伯贤重重地点了点头。他知道他与张女士还有很大的隔阂甚至是无法填补的裂缝。他还是恨着张女士的,深入骨髓。但是,他愿意相信阿姨的话,自我麻痹也好,自我安慰也罢,他都想挽回张女士的母爱。因为那是他最后的亲人了。
在阿姨的热情招待下,边伯贤又在休息室坐了一会,看差不多到了考试结束的时间,他缓缓站起身,恭敬地向她道了声谢,匆匆忙忙地回到了洛杳的考点。收卷铃声响彻校园,考生们纷纷走了出来。他们之中有兴奋的,有沮丧的,却都以同样依赖的姿态,投入了在门口焦急等待的家长怀中,接受着安慰和鼓励。洛杳是在稍后面一点出来的,她迈着轻盈自信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出校门。无视那些和家长有说有笑的同龄人们,她在校门口没有停顿,继续向前走去。
边伯贤的摩托很显眼,又或者说边伯贤本身长得就很显眼。白皙的皮肤和俊俏的脸庞,即便淹没在乌压压一片的人海中仍然熠熠生辉,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的身边,就是洛杳的目的地,是她所依靠的栖息之地。直到洛杳站定在边伯贤身边,纤细的手臂环住少年精干的腰肢。她把头埋进少年的胸口,用力地抱住了他。边伯贤也伸出手臂,落在她的身上,缓缓收紧。“我好想你。”洛杳闷闷的声音从边伯贤的胸口传来,伴着他有些失速的心跳。他们的重逢太过突然,太过紧迫,以至于他们到现在才来得及叙旧,把这一年来所有落下的爱恋悉数找回。
边伯贤张了张口,却发现千言万语都被堵在嗓子里,一句话也说不出。他只能慢慢地,温柔地用曾经拿着烟而现在握着麦克的手,一遍一遍轻抚着女孩的头发。未来,他相信,这双手还会牵着他心爱的女孩,一起步入婚姻的殿堂,走过漫长的余生时光。
盛夏的蝉鸣略显得聒噪,阳光也有些过于炽烈。汗水顺着边伯贤的脸颊淌下,伤口处又传来阵阵刺痛。洛杳放开伯贤,担忧地看着他的伤口。“没事,小伤。”边伯贤明显对于受伤这件事驾轻就熟,并没有太放在心上。“真的没事吗?”白色的绷带在暖色调的盛夏很是突兀,即便有边伯贤的保证,洛杳还是止不住的担心。“放心吧,我多厉害你不知道吗?”边伯贤用力甩甩胳膊证明自己很健康。洛杳也知道边伯贤不是一碰就碎的瓷娃娃,没想到分别这么久自己竟然开始矫情起来。
高考的时间安排并不紧张,洛杳参加高考也不紧张,这就导致现在两个人面对着大把的休息时间大眼瞪着小眼不知所措。“你不用休息一下吗?”边伯贤看着精力充沛的洛杳,在看看周围蔫巴巴其他考生,深深感受到世界的参差。“不用吧。”洛杳似乎也感觉到自己的惬意与周围有点格格不入,尴尬地挠挠头。“要不,我骑车带你兜风去?”干坐着也没什么意思,边伯贤看向在阳光下泛着明亮光泽的摩托,提议道。“好啊!”洛杳欣然应允。只要是能和边伯贤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是开心的,更别说自从分开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坐过边伯贤的摩托。
洛杳坐在她专属的摩托车后座上,熟练地从背后环住边伯贤的腰,头轻轻靠在他的后背上,两个人的身子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对于洛杳超出平常的依赖和乖巧,边伯贤心里就像被塞了满满一把草莓软糖一样甜蜜。他的小姑娘真的在很努力的爱他,而他,也会让他的小姑娘很幸福很幸福。
摩托车在街道上呼啸而过,额前的碎发被吹散,边伯贤握住摩托车的把手,看着眼前长长的路,目光如炬,坚定不移。身后洛杳因为过快的车速一直抱着他不撒手,他载着他的小姑娘与茫茫人海擦肩而过,两个人相濡以沫,风风火火地仿佛就度过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