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坞如今养了一大群狗,大的小的,可热闹了。”江澄扬声回答,显然存心让某人听见。
不远处魏无羡的背影立即僵了一下,蓝曦臣忍不住失笑摇头,他前不久才刚拜访过莲花坞,哪里见到一条狗的影子了。并不去拆穿,沉吟了片刻,还是劝解道:“江宗主,其实眼下这样……也未尝不好。”
江澄望着魏无羡略显单薄的身影,不是从前那个他曾与之勾肩搭背的身体了,里面装着的却仍是他所熟识的那个灵魂。他逝去过,又归来了,他无悔过,也后悔了,他们亲近过,决裂过,交恶过,曾并肩而战也曾举剑相向,曾将对方重要之物剥夺,也曾为对方甘愿牺牲自我。姑苏有双璧,云梦有双杰,江澄何尝不曾梦想过、做梦都想过这样的场景,他们四人聚在一处,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却又何曾想到会是如今的情形,自己身边站着蓝曦臣,而魏婴与蓝湛在一起。姑苏双璧仍情比金坚,然而云梦双杰……再也无处可寻。
江澄没有作声,蓝曦臣大概猜得到,只是道:“来日方长。”顿了片刻,“只要还好好活着,就永远都来得及。”
江澄听见此话,终于转头看他,蓝曦臣的侧脸掩映在青空之下晨光影里,面容平静,不见悲喜。他知道他想起金光瑶,那个由于金凌的缘故自己对之恨又不恨的人,他不知蓝曦臣是否恨,有多恨,比之爱有多少,比之他与魏婴又有多少。然而他与魏婴还能在渐行渐远中驻足回首,蓝曦臣却再也无法向金光瑶寻求哪怕一句回答。
江澄觉得应当说点什么,可他从来不擅长安慰人。“……你说得对,”硬着头皮道出绞尽脑汁的措辞,“比起缅怀过去,不如珍惜眼前。”既是对他说,亦是对自己。
蓝曦臣淡淡笑起来,重复他的话,加了一个字:“珍惜眼前人。”
江澄在他的注视下忽然感到有些透不过气。这里不是云深不知处么,为何会比莲花坞还闷热?他扭过头大踏步走进兔子堆里,仿佛那堆毛团能令自己凉快下来,蓝曦臣望着他背影只是笑了笑,同样走上前,却没有再找江澄,而是走向了在角落里喂小苹果的蓝忘机。
魏无羡陪兔子们玩够了,见蓝家兄弟在一旁私聊,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捞起一只兔子窜到江澄面前。江澄正对着地上一棵草发呆,冷不防被塞了个东西入怀,还是活蹦乱跳的,生生被吓一大跳,险些反射性将它扔出去。魏无羡一击得逞脚底抹油,跑远了喊:“那只送你了!你看看像谁!”
江澄黑着脸正要追上去抽他,听见这话不由停下脚步,将手中兔子举起来瞅了瞅,两只红眼睛中间偏上处有个小圆点,定睛细看是白色之中一撮褐色绒毛,再瞅瞅那一双又大又亮眼角微挑的眼睛……唔,还真像金凌。
千里之外的云梦莲花坞,还在敞着肚皮呼呼大睡的金小公子在睡梦中打了个喷嚏。
就叫它如兰好了,江澄转念间已给这只兔子取好了名字,既符合他(这么多年几无长进)的取名风格,或许还带了点自己都未察觉的心思——这只兔子是魏婴送的,金凌的字也是魏婴取的。
如兰显然毫不领他的情,使劲挣扎着要从他怀中逃走,将他胸前衣襟拱得乱糟糟的,江澄手忙脚乱了好一番工夫,最后还是没能抓住,眼见它落地颠颠跑掉了,嘴里还叼着一条窄长的……等等,那玩意似乎略眼熟……